“母親。”同同上前扶住她,“兒子讓母親受累了。”
姚心蘿輕輕拍拍他的手,目光冷淡地掃過江夏書生,威逼得他向後退了幾步。姚心蘿走到書桌前,蕭詠絮和高樂靈一個鋪紙,一個硯墨。
茶樓的夥計趕緊又送來了一枝筆。
姚心蘿雙手提筆,在紙上寫道:“美必有惡,芬必有臭。”八個字,前四個字是梅花篆,後四個字是靈芝篆。
當著眾人的麵,雙手寫出不同字體。姚心蘿的名聲真偽,一目了然,這八字也暗嘲了江夏書生。
江夏書生羞愧掩麵而去。
姚心蘿帶著她同樣名聲大振的兒子回家了,然後打發下人去賭坊收金子。同同問道:“娘,您就沒擔心我會輸?”
“我兒子不會輸得。”姚心蘿自信地道。
同同莞爾,還好他沒有讓母親失望。
九月已授衣,十月天更寒,過關的捷報是一個又一個地傳來,都是振奮人心、大獲全勝的好消息。李恒帶著大虞的精兵強將,一路攻攻略地,打得西突國無還手之力,四處逃竄。
李恒打勝仗,姚心蘿高興,這意味著他們父女就快要回京了。李恒想要靖肅西北邊關,這一次兵馬強壯,糧草充足,他和聖上都下定決心要徹底解決西北這個久患,這戰還要繼續打。
冬月初六這天,姚心蘿一早起來,就心緒不寧,眼皮不停地跳,到了晚上用飯時,還失手打碎了飯碗。
“娘,您怎麼了?有沒有受傷?”同同關心地問道。
“沒有,我沒有受傷。同同。”姚心蘿看著兒子,眼神慌亂。
“娘,兒子在。”同同握住她的手道。
“娘,兒子也在。”禎兒握住她的另一隻手。
姚心蘿拉著兩個兒子在榻上坐下,柳眉深鎖,“我有不祥的預感,我心很慌。”
“娘,您別亂想,沒有事發生,也不會有事發生的。”同同安撫她道。
姚心蘿在兩個兒子的寬慰下,稍稍寬了心懷,上床歇息。過了二十多天,邊關傳來急報,軍隊遭遇西突埋伏,李恒身中毒箭,命危在旦夕。
姚心蘿臉色發白,仿佛胸口被人捅了一刀,痛徹心肺,雙手冰涼,雙腳無力支撐身體,整個人都軟了下去,之後就感覺到肚子一陣一陣劇烈的疼痛。
冬林和冬桴趕緊把她扶到榻上,姚心蘿忍著疼痛,盯著來報信的小廝,一字一字地問道:“侯爺傷在哪裏?姑娘有沒有受傷?”
“侯爺身中十箭,前胸後背都中箭,沒有聽說姑娘受傷。”小廝低著頭道。
“侯爺什麼時候能回來?”姚心蘿知道淇兒沒受傷,稍感安慰。
“護送侯爺的隊伍,已在路上了,今天晌午,就能回到府裏了。”小廝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地道。
“你先出去看著點,等侯爺回到家,讓他們小心抬進來。”姚心蘿吩咐道。
小廝退了下去,姚心蘿在榻上躺了一會,肚子的疼痛才減緩些。這幾個月,李恒和淇兒不在她身邊,她是日日夜夜為他們父女擔心,生怕他們出事。
同同和禎兒、姚訓錚和韓氏等人聞訊,趕了回來,看到姚心蘿挺著肚子,在指揮婢女們收拾屋子,還讓冬枝去煮滋補的藥膳。韓氏的眼眶一下就紅了,上前扶著她,道:“恒哥兒沒這麼快回來,你別這麼慌亂,你還懷著孩子,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顧著肚子裏的孩子。”
“娘。”姚心蘿靠進了韓氏的懷裏,肚子有孩子,她什麼都做不了,唯有等。
商量過後,姚敦臸帶著同同去城門口接李恒,禎兒留在家裏陪著姚心蘿。快酉時,李恒被抬進了院子,淇兒跟在後麵,鼻子紅通通的,眼睛也是紅腫,大大的杏眸裏布滿了血絲,顯然她一直在哭,看著可憐兮兮的。大皇子蕭熼陪在她的身旁,神情亦有些委頓。
“淇兒。”姚心蘿喚道。她懷著身孕,怕人多不小心撞著她,婢女們攔著她,她並不能太靠近李恒。
“娘。”淇兒哭喊道。
姚心蘿展開雙臂,想要擁抱一下幾個月不見的女兒。淇兒跪了下去,“娘,是女兒的錯,是女兒的錯。”
姚心蘿一怔,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過此時不是追究這個問題的時候,姚心蘿並沒有多問,進屋去看李恒。坐床邊,姚心蘿看到靜靜地躺在床上的李恒,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
幾個月沒見,那意氣風發的男人,如今氣息微弱地躺在那裏,雙眼緊閉,邊關艱苦,他又受了重傷,比出征前消瘦了許多,胡子這些日子,應該是有人幫著打理,刮得幹幹淨淨的。
軍醫是跟著進門的,太醫院的太醫們也來了,診了脈,“夫人,侯爺沒什麼大礙,隻要小心護理,別讓傷口崩開……”
他們叮囑了許多事,因為毒箭帶著倒鉤,為了把箭取出,割了很大的口子,才把箭取出來。姚心蘿努力地去聽去記,還問了很多護理的細節。
姚訓錚和韓氏也叮囑了姚心蘿一番後,離開了。等人走後,姚心蘿才有空問李恒是因何受傷的。
“娘,是我太魯莽,爹若不是為了救我,若不是把銀絲甲給我穿,爹不會受這麼重的傷。”淇兒自責地道。李恒昏迷之前,下了嚴令,不讓人告訴姚心蘿,他是因為了救淇兒受得傷,怕姚心蘿會責怪女兒。
大皇子蕭熼跪在了姚心蘿麵前,幫著淇兒辯解道:“姑姑,此事不怪淇兒,是……”
大虞軍在李恒的帶領下,取得了數次大的勝利,可就在這時,淇兒無意間偷聽到情報,帶著一隊人馬想繞過去,燒掉西突運送來的糧食,然而中了別人的計。那情報也是假的,是隱藏在大虞軍中的西突細作,故意為之。在最後關頭,李恒抓住了細作,趕來救女兒,但淇兒已深入了敵方的埋伏圈。
“大皇子不必說了,你回宮吧,別讓你父皇母後擔心。”姚心蘿打斷他的話,語氣平靜地道。
“姑姑,叔父吉人天相,傷勢一定會慢慢痊愈的,恢複健康的,您多保重自己的身體,我明天再過來探望您和叔父。”蕭熼剛開始,以為李恒救不回來了,而淇兒險些崩潰,他真得有點慌。
“謝大皇子吉言,同同,你送大皇子出去吧。”姚心蘿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李恒。
同同送蕭熼離開,淇兒仍舊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
“禎兒,你先回房去。”姚心蘿不想當著小兒子的麵,指責長女。
“娘,兒子告退。”禎兒行禮道。
禎兒離開了,姚心蘿回頭看著淇兒,“起來吧。”
“娘。”淇兒怯怯地喚道,不敢站起來。
“你總是不願意聽爹娘的話。”姚心蘿淡淡地道。
“女兒聽話。”淇兒從地上爬起來道。
“是我們做爹娘的,沒有把你教好,才讓你犯下這種彌天大錯,你爹現在這樣,是他自食惡果。”姚心蘿是自責的,如果她能約束淇兒,看緊淇兒,不讓淇兒去西北,那麼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李恒就不會躺在這裏人事不知。
“娘,不是您沒教好,是女兒不懂事,是女兒自以為是,是女兒太任性。娘,女兒知道錯了,您別說這種話,娘,女兒以後再也不任意妄為了。”淇兒又哭著跪倒在地。
“淇兒,你從小到大,認過多少次錯?”姚心蘿問道。
淇兒張了張嘴,從小到大,她認過無數次錯,數都數不清。
這時候,李恒似乎有蘇醒的跡象,眼皮微動,眉頭深鎖,表情有些痛苦,嘴角微微蠕動,發出含糊不清的破碎囈語。
姚心蘿一喜,剛要伸手過去扶李恒,又收回,對淇兒道:“你會認錯,你也知錯,可是你從來不會改錯。我罰你抄得書,都堆滿了戒慎院的東廂房。抄書對你沒用,我也不想再罰你,你回房自己去想想,接下來你要怎麼做,該做什麼?”
“娘,女兒告退。”淇兒磕頭離開。
淇兒一走,姚心蘿湊到李恒麵前,纖細的手輕撫他的麵頰,“侯爺,是不是想要飲水?”
李恒努力地睜開的雙眼,因為受傷,雙目黯淡無光,在看清麵前是姚心蘿,恢複了點神采,唇角往上揚,想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讓她不要擔心,他不會有事,他會挺過來的,可是笑容還沒綻放,一口鮮血,從嘴裏噴了出來。
姚心蘿大驚失色,衝口而出的尖叫聲,在叫出來之前,被她死命有手捂住了。很快姚心蘿反應過來,忙呼喚道:“快去把太醫請過來。”
同同送走大皇子,剛轉回來,問道:“娘,爹怎麼了?”
姚心蘿沒空回答問題,因為李恒已昏死了過去,她試了試他的鼻息,還有氣,邊掐人中,邊命婢女去取人參片來。
李恒臉上的血色褪盡,麵如紙色,牙關咬緊,呼吸微弱。姚心蘿一邊把人參片往他嘴裏塞,一邊流淚喊道:“李恒,你醒來,你給我醒來。李恒,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你要是讓我做寡婦,我跟你沒完。李恒,你醒來,隻要你活著,我都依你,我都依你。”
同同上前扶住姚心蘿,“娘,娘,您別這麼激動,您先坐著,大夫馬上就會過來,會救醒爹的。”
太醫院的院首並沒有離開,就留靖北侯府,聽到李恒吐血,也是嚇了一跳,趕緊和幾個太醫過來了,重新診脈,商討診治方法,經過針灸、灌藥等一係列診治後。
院首得出結論,“侯爺心緒激動,將一口鬱結在胸口的淤血吐了出來,這反而是好事,夫人不用過於擔心。”
“謝大人。”同同有禮地道。
姚心蘿是真得被嚇著了,那怕院首已告訴她,李恒無大礙,她依然緩不過勁來,手腳冰涼,這麼多年來,她沒見過受傷的李恒,她的男人頂天立地,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她的男人會在她麵前吐血。
“娘,您去休息,我來照顧爹。”同同柔聲道。
“不,我要守著你爹。”姚心蘿不肯離開。
同同深知父母的感情深厚,沒有深勸,而是讓冬枝也做些適合孕婦吃的藥膳給姚心蘿吃,免得爹好了,娘又倒下了。
到了傍晚,院首帶著醫女過來,給李恒換藥。院首勸道:“夫人,清理傷口,會讓人看著難受的,您還是回避一下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