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和尚和太子(1 / 2)

柳如是坐在涼亭中輕撫著一台寶箏。暖陽披肩,恰似天女下凡一般美麗。纖纖玉指撥動著琴弦,琴聲卻有些雜亂和急促。董小宛坐在旁邊,望著遠處的雙眸忽然回瞥,瞥向了柳如是。

就是這一望之下,柳如是手上失了分寸,聽得“當”的一聲脆響,一根琴弦被崩斷了。柳如是也吃了一驚,皺眉歎道:“這箏還是頭一回斷弦。”

董小宛移步而來,看了幾眼,便道:“你心中煩瑣的事太多了,琴弦也會斷的。”

柳如是又搖頭一笑,道:“小宛,我本想請你聽聽這口寶箏的質地,不成想卻丟了醜。”

“咱們還是別彈琴了。”董小宛牽過柳如是的手,擠身坐在她身旁說:“聽小荷說,蘇州那邊已有士子煽動揭帖,似乎是要威脅當今聖上,不放人就要將他的醜事抖落出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柳如是也是輕聲一歎,道:“那天我去詔獄探視他們。徐楓要我務必設法通知蘇州士子不可輕舉妄動。徐楓沒有明言,但我也猜得到,想來是他們當初查賬,查到了皇帝的頭上。我轉托南京的複社士子將徐楓的意思轉告過去,沒想到卻弄巧不成反是拙。他們不知還好,而今一旦得知徐楓被捕真相,居然不顧勸告,要上街去搞揭帖了。”

董小宛揮起粉拳打在另一手的手心裏,焦急地說:“這可怎生是好?朝廷萬一惱羞成怒,大開殺戒,那……”

柳如是深以為意地點點頭,說:“我最擔心的也正是這一點。馬阮若利用起這一點,而對我東林諸人大加撻伐,必然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聽了這話,董小宛“啊!”地驚叫了一聲。她的膽略本就比柳如是小,聽她這麼說更是六神無主、通體皆涼。

“影憐,你就快別嚇我了。既然事態嚴重,你和錢大人倒是給拿個主意呀!”董小宛緊緊攥著柳如是的手說。

柳如是望了望亭外的陽光,念叨了一句:“該是牧齋下朝回來的時辰了,怎麼老半天了也不見人影兒。”

董小宛杏眼一睜,道:“難不成錢大人也被捕了?”

“不會。”柳如是雖是這樣說著,但心裏多少也有點打鼓。她匆忙起身,向大廳的方向走去。董小宛不敢怠慢,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正待她二人穿過大廳要往大門口去時,管家也正從門口的方向向裏走,雙方正好碰上。

還不待柳如是問話,管家就搶先說道:“夫人好,董小姐好。老爺剛差人過來送信,說是去鶴鳴樓了,今兒中午就不在家吃飯了。”

柳如是眉頭一皺,喃喃道:“都這個時候了,還去什麼鶴鳴樓!”

董小宛卻接口道:“影憐,南京士子不是常去鶴鳴樓聚會的嗎?錢大人定是去找他們探詢去了。”

這句話倒點醒了柳如是。她細細一想也是這個理兒,緊張的麵部表情便放鬆了下來。她自嘲似的一笑,道:“你看看我,這心裏一急什麼都忘了。小宛你說得對。牧齋定是去和複社士子們商談救人之法去了。”

鶴鳴樓的店夥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老遠就看見錢謙益的轎子緩緩駛來。待轎子剛一落下,他便快步奔了過去。

錢謙益剛一露頭,店夥計便將他輕輕一攙,笑著說:“錢大人很少中午來的,今兒吹的是那陣東風把您老給送來了?”

錢謙益苦澀地一笑,說了句:“蘇州刮來的風。”然後便大踏步地進酒樓去了。

他剛一進得樓來,便聽見一聲吆喝:“賈似道棄淮揚矣!”接著便是一陣起此彼伏地附和聲。錢謙益雖不知是誰人喝了這麼一句,但將權勢熏天的馬阮比作南宋奸相賈似道,也足見膽識。

他側目一望,見是一堆年輕士子坐了幾桌,正在喝酒說話。其中一個和尚腳踩板凳,端著粗瓷大碗“咕咚咕咚”地喝完了酒,說了句“痛快”,頗有豪俠風骨。和尚和書生們推杯換盞,大談國事,卻是令錢謙益十分驚奇。

店夥計迎上來說:“錢大人,您還是雅間請?”錢謙益將手一抬,製止住了他。

店夥計也尋聲望了那群士子一眼,道:“這幫酸儒每天都來這兒喝酒,咱們早都見怪不怪了。他們議論他們的,您姑妄聽之,千萬別計較。”

錢謙益點了點頭,笑道:“我明白。”

這個腳踩板凳的和尚一抹嘴,繼續說:“高傑高將軍已被奸人害死。更可惡的是,害死他的人竟背叛祖宗,投了滿清!滿清得了此人,我南朝的兵力部署豈不都一探而知了嗎?”

“和尚!你說這人是誰?”其中一名士子憤恨地問。

“此人非他,便是高傑的心腹部下,睢州總兵許定國是也!”這和尚也是額上青筋暴露,麵紅耳赤地說:“這個王八羔子,不忠不義,陷我忠良,他日必引兵南來,顛覆我祖宗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