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雖然在江湖上名聲不是很大, 但武功卻不是很差,甚至可以說很好,位列江湖超一流高手之列, 要不然百曉生也不會在兵器譜上給這一年輕小子排第三位。

然而,什麼有人會讓在兵器譜排第三的小李飛刀沒有還手之力?

他被人拎小雞似的從屋頂上拎了下來,甚至不能發出嗚咽之聲, 嘴巴被捂住了,隻留下一雙在黑夜中也顯得黑又亮的眼睛。

那人速度很快,甚至還把李尋歡掀開的瓦片給歸回了原位, 帶著人一溜煙從屋頂上下來藏匿於附近的假山石之中,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落地時連塵土都沒有揚起。

庭院靜悄悄。

李尋歡十分安靜, 身後人捂在他嘴上的手已經鬆開,而被拎著跑的後衣領也趨向平整,雖人落地, 卻還沒有敢回頭。

光是眼前所能見到的景, 就令李尋歡不敢輕舉妄動。

他很配合,因為他知道,剛才帶自己走的人,是友非敵。

一抹黑色的影子從主宅中躥了出來。

月色迷蒙, 誰也看不清人臉, 但李尋歡瞧著對方身形,分明就是張盟主!

他從房間裏躥出來是很有目的性的,哪裏都不看就上房頂, 仿佛已經意識到那裏有人似的,李尋歡看著,硬生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還道自己動作很輕肯定不會被發現,卻不想對方早已發現了他的行蹤。

如此看來,剛才及時將自己帶走的那人,竟然是救了他一命。

假的張棟梁上了房頂看見沒有人,當時就愣住了,他似乎已經得到了萬全的情報,知道剛才有人在房頂上看他,猛地出來就是為了捉人,想不到竟然撲了一個空。

他不信邪似的在房梁上轉悠,試圖找到被掀起來的瓦片。

這已經成了江湖套路,一個人在房頂上偷窺,總是通過瓦片留下來的空當。

然而,更讓他想不到的是,房頂上每一塊瓦片竟然都好好地躺在它自己的位置上,以這人的眼力,完全看不出哪一塊被移動的。

他想,不管是誰來,速度都應該不會快過他的探查,現在人也沒有,瓦片也沒有被掀開,莫不是他太多心了,剛才根本就沒有人來過?

雖然這麼想,但他心中還有些狐疑,下了房屋就掃視四周,好像在判斷什麼地方能夠藏人。

李尋歡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雖不曾見人,但他似乎已經感受到了,那假盟主對他的威脅。

但這時除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還能做什麼?隻不過是再等等罷了。

如果那人剛才能發現他的蹤跡,現在他躲藏在離此人並不遠的假山水中,是不是也會被發現?

他心中惴惴不安,卻隻能安靜地等待。

等等,要是他沒有忘記,自己身後應該還有個人?

短暫的震驚讓他忘記了身後人的存在,但在想起來之後,他又更加震驚。

有人在他身後,離得如此之近,但為什麼,他竟然沒有感覺?

李尋歡仔細感知,卻發現那人的氣息分明已經與自然融為一體。

李尋歡心下大駭,竟然已經忘記眼前的危機,但好在假盟主也並沒有往自己這方向走,想來是沒有發現他和身後之人。

假盟主再度回到房間中,夜晚的庭院又恢複了一開始的寧靜。

李尋歡幾乎是在確定安全的瞬間就轉過頭去,他實在是很想知道,將自己救下來的人究竟是誰。

沒錯,他已經猜到了對方的意圖,大概是已經發現假盟主有動靜,幹脆就伸手救他罷了。

一雙並不是很黑其中卻有無數星辰的眼睛撞入李尋歡的視線中,幾乎是看見這雙眼睛的瞬間他就知道來人是誰,當時便驚道:“葉孤城!”

葉孤城道:“小李探花,別來無恙。”

他聲音淡淡的,卻能從中聽出一絲暖意,這是見到朋友特有的溫暖。

雖然隻見過一麵,但這兩人,卻好像已經成了朋友。

葉孤城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先離開,再做談論。”

李尋歡道了聲好,兩人便一起從危機四伏的盟主莊中離開。

此刻已夜深人靜,行走在街上隻能看見緊閉的門窗,說要找一處酒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想來這等夜晚,還開著的隻有那些煙花柳巷之地。

但葉孤城是自然不會去那種地方的,他身上貼著仙氣飄飄的標簽,真的為了同小李探花夜話進了花柳地,第一個心驚肉跳的絕對不是李尋歡或者葉孤城,而是樓子裏的姑娘。

所以,他七拐八拐,帶著李尋歡進了一間小院。

這小院子同盟主莊相距並不是很遠,但遠比李尋歡盤下的一方院子來得隱蔽,如果不是對這裏有相當程度的了解,絕對找不到鬧市中幽靜的小院。

夜雖深,但葉孤城的小院中還燈火通明,所有丫鬟小廝不見疲態,看見葉孤城回來了還神采奕奕地行了個禮,去準備葉孤城吩咐的小菜。

李尋歡是個好酒之人,想來今晚已經過得足夠驚心動魄,自然需要酒水來壓壓驚。

雖然葉孤城不喝酒,但在他的小院中,無論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雖然李家是一門七進士的書香世家,但畢竟不是富可敵國,酒水上來之後,光是聞見味道,就覺得腹中的酒蟲都被勾出來了。

葉孤城大概不知道,小李探花雖然今日受驚頗多,但最大的驚嚇或者說驚喜都是他給的,且別說葉孤城的忽然出現,就算是小園子種的一眾陳設連同小廝婢女都如同話本小說中仙人的洞府。

李尋歡在心中默念幾遍子不語怪力亂神,才將一杯酒水下肚。

葉孤城看李尋歡似乎已經鎮定下來便道:“雖然小李探花武功高強,隨隨便便進入盟主莊試探也實在是太魯莽了些。”

李尋歡苦笑道:“教訓得是,但我卻不曾想到還有其他方法。”

他又道:“既然是朋友,又何必叫我小李探花,叫李尋歡便是,不然,未稱呼你為葉城主,倒是我的不是了。”

他還記得,就連皇帝都稱呼眼前人為城主,若不是第一次兩人相見,葉孤城說自己的名字,他定然也是同小皇帝一眼稱呼其為葉城主才是。

但那就顯得太尊敬,太疏離了,朋友之間如果用尊稱,倒顯得關係很遠。

葉孤城道:“好,李尋歡。”

李尋歡道:“葉孤城,你,又為何會在這裏?”

葉孤城道:“自然是有事要做。”

李尋歡忽然想到小皇帝走之前囑咐自己如果有事可以求助於葉孤城,難不成當時對方已經想到了現在的局麵?

他是定然不會認為李尋歡同自己一樣是小皇帝手下的人的,說句大不敬的,光是看氣度,葉孤城已經比小皇帝高出許多,這樣的人同皇帝在一起行動,那自然是為國為民,或者有自己的目的,但說是臣服,則絕對不可能。

李尋歡聽見葉孤城這麼說,也不多追問,他道:“那座山莊,葉城主可知道有什麼問題?”

葉孤城看他道:“你真想說的,應該是盟主有什麼問題吧。”

李尋歡道:“果然瞞不住你。”

葉孤城卻道:“我雖然知道那人交給你了什麼任務,但也得說一句,這任務已經遠遠超出了你的能力,牽扯人數之多,範圍之廣,根本不是你能想象的。”

李尋歡當時便知道葉孤城口中的那人是誰,便道:“臣子為君分憂,天經地義。”

葉孤城看他一眼笑道:“如此看來,倒也能猜到為什麼他會把任務交給你了。”

他想想,又說道:“這裏的張盟主,是假的。”

李尋歡道:“那真的,可是在你手上?”

葉孤城道:“沒錯。”

他又道:“那人雖然嘴巴嚴實,但一旦被撬開,說出些什麼都成為無所謂的事,所以我知道的,應該比你要多出許多。”

李尋歡苦笑道:“可惜我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葉孤城道:“什麼都不知道?”

李尋歡道:“除了有些官員遇害之外,我真的就是兩眼一摸黑。”

葉孤城道:“那你能找到這裏來,直覺真不錯。”

李尋歡除了苦笑還能幹什麼?

如果他的直覺真不錯,就不會差一點就被那假盟主給逮到了。

葉孤城心裏盤算著他們兩的目的差不多,互相幫助好像也沒有什麼問題,李尋歡別的不說,既然是主角,那肯定就有兩把刷子,而且直覺定然也非常人可以比較的。

更何況,他現在在幫小皇帝辦事,那就是打工仔一樣的人物。

葉孤城和小皇帝的關係還算不錯。

葉孤城道:“張棟梁在我手中交代了不少事情,那些有關於義士聯盟的陰私不談,這偌大一個聯盟上麵,除了盟主,還有別的人。”

李尋歡道:“別的人?”

葉孤城道:“我雖然不知道你的師父是誰,但聽姓張的說,是一個武功高超的傳奇人物,而且已經消失許久,我說的可對。”

李尋歡點點頭毫不猶豫道:“是。”

葉孤城道:“這樣的人物一旦隱居,是很少有人能夠發現的,甚至可以說你們之間的關係,都是沒人知道的秘密。”

李尋歡聽著,不得不承認葉孤城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對,他師父的存在,甚至家裏人都不知道,要不然在得知李尋歡竟然會武功而且武功不弱時,他的老父與兄長才會那麼驚訝。

李家一門七進士,各個走的都是體弱的文人路線,忽然冒出來一個武功排上兵器譜前三的,想想就有問題啊。

但其他人都隻道李尋歡是忽然發現了什麼秘籍,又或者被高人點化,卻不知道高人究竟是誰。

在師父離開的這麼多年之後,那張盟主還真是第一個來找他的人。

李尋歡自認為很會看人,所以他也知道,像是張棟梁那樣的人,是絕對不可能有本事到能夠知道他師父所在,還有什麼《長生訣》就算是他自己都聽都沒聽過。

李尋歡隻聽說過《天魔策》,光名字就知道不是道家的功夫。

那現在問題就來了,且不談張盟主找他師父的原因,他怎麼知道自己與師父間的關係?

他腦筋一轉對葉孤城道:“你是說,是有人告訴他,我師父在哪裏?”

葉孤城點頭道:“不是告訴他你師父在哪裏,而是告訴他,找到你或許就能找到你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