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死了, 但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

當清晨的陽光投射在鹹陽宮的穹頂上, 秦國終於有了幾代以來最為年少的王者。

但是,年少的王者並沒有給國家帶來朝氣, 相反, 各大臣都憂心忡忡。

當嬴政還是一個太子的時候,所有人都為了他的聰慧而歡欣鼓舞, 但當太子與當秦王是不一樣的,能夠成為一個好的太子,不一定證明他能成為一個好的秦王。

主少國疑。

在心底深處發出一聲歎息。

趙政,還是太年輕了啊!

更不要說,秦莊襄王的遺囑也十分奇怪。

呂不韋為相是他們早就默認的,連曾經的秦相蔡澤都沒有意見, 他們能有什麼意見,更何況,呂不韋確實是十分優秀的人才, 雖然是商人出生, 但是在他入秦國政壇的這些年,做出了不少成績,讓所有人都對他刮目相看,對他的能力也很是認可,簡直就是統領政事的不二人選。

但是……

不少有都悄悄側眼, 看向在百官之前的白衣男子。

他甚至都沒有穿官袍,而是一身不倫不類的白衣,但是站得位置偏偏又很前麵。

太子傅有自己的官袍, 但是國師卻沒有,葉孤城站在這裏,可不是作為太子傅站在這裏,而是作為大秦國師站在這裏。

國師,這職位從來沒有聽說過,在秦國的官製中也沒有先例。

沒有人知道,先王死前怎麼會來這一手。

大多數人都在打量曾經一點也不出彩的葉孤城。

這裏的不出彩並非指他的長相,而是指他的政治影響力。

作為太子傅的時候,他並不喜歡與其他同僚相接觸,每一日都形單影隻,雖然常常出入鹹陽宮,卻沒有真的和其他同僚接觸。

但之後去有關於他的傳聞出現,說這人雖然沒有做過什麼事兒,卻破了先例經常出入章台宮。

這可是一個大新聞,誰人不知,章台宮是秦王辦公的地方,能夠經常出入這地,此人莫不是個深藏不漏的人才,能夠提出對國家有用的大小事?

要不然怎麼會被秦王重用。

抱著這樣的想法,所有人都在等待,等秦王宣布葉孤城做了什麼事兒,然後一躍而上成為實幹官員。

這種事情不是沒有,呂不韋當年走的就是忽然當官的路子,想到葉孤城一開始也是護送嬴政回國,不少人都認為他會走同呂不韋一樣的老路。

隻不過這人比起廣交朋友的呂不韋,未免也太高傲了些。

因為葉孤城的獨來獨往,有些人嗤之以鼻,認為他就算是做官,定然也會不通人情世故,官職做不長久。

這判斷說是對,也可以說是不對,因為葉孤城本人並不同於這些人想象的那樣,根本就沒有做官。

當時等著看他好戲的人都大跌眼鏡,心想開什麼玩笑,明明他都那麼頻繁地出入章台宮了竟然都沒有當官?

然後又有流言傳出來,說他其實是幫秦王看病的。

不錯,看上去仙氣飄飄不接地氣的太子傅其實是個杏林聖手,比太醫強多了。

眾人:……

怎麼說,這設定也能接受?

但不管他們接沒接受,反正事實的真相就是,葉孤城雖然已經是秦王身前的紅人了,但是確實沒有當官,也沒有幹擾朝政。

既然這樣的話,盯著人家不放好像沒什麼用處吧?

畢竟他真的什麼都沒做啊。

過了一段時間以後,百官聚集在葉孤城身上的視線都散了。

但當時他們都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麼一天!

一個除了太子傅之外沒有任何官職,沒有任何貢獻的人竟然突然一躍而上成了國師,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職位,但畢竟前麵冠了“國”字,而且站的位置竟然同呂不韋在同一水平麵上,官職的高低可想而知。

百官相互交流眼神,此等大事,從來沒有聽說過。

然而與他們的驚疑不定不同,無論是宗室還是呂不韋都很淡定,呂不韋這根本就是見證了新官職的誕生,而宗室成員,應該都是被嬴異人打過招呼,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說的,但原本最重禮的宗室成員就好像不知道這件事發生一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連葉孤城站到他們前麵,都毫不介意,可以說是非常地心胸寬廣了。

百官並非蠢人,看見無人表態也不說話,都低眉順眼地不願意做這個出頭鳥。

新王登基,還是再觀察一段時間吧。

葉孤城頂著眾人參合各種情感的眼神,安然地度過了朝會。

嗬,就這點人盯著我看,真是小意思。

也是非常地淡定了。

但是他的淡定並沒有維持很久,應該說,在場的所有大臣都無法度過一個安穩的朝會。

長史桓礫從苑外疾步走來,匆匆上前,顧不得當前正在進行莊嚴的朝會便撕心裂肺一聲道:“特急密報:晉陽將反!”

鴉雀無聲的朝堂,瞬間炸開了鍋。

嬴政道:“肅靜!”

少年君王的聲音冷而脆,又帶著一股少年人特有的穿透力,當他的聲音在殿堂中回蕩時,竟意外地很有震撼力。

他看向呂不韋道:“仲父有何法?”

這並非是他本人沒有決斷力,而是因為秦王遺詔才如此行事。

秦莊襄王死後,留得一份遺詔,並沒讓任何人看過,而是在嬴政登基之後由長史宣讀,其中就有一句“太子嬴政即位,加冠之前不得親政,當以仲父禮待文信侯,聽其教誨,著意錘煉”,又說“王後趙姬可預聞國事,得與文信侯商酌大計”,除了其中一句“若有異事,全憑國師決斷”之外,竟然所有的政事都是由呂不韋來決斷的,雖然這能證明呂不韋確實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丞相,嬴異人也十分信任他,但這命令也確實斷絕了嬴政在加冠以前親政的所有可能。

他距離加冠,尚且還有七年之遠。

然而聽了這先秦王遺詔,臣子不僅沒有異議,相反,他們還能說是鬆了一口氣。

古往今來,多少錯事都是因為君主年少而犯下的,文信侯一心為國,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的,而他的政治能力又很受人認可,讓他決斷國中大事,可以說是再合適不過了。

當聽見嬴政說文信侯決斷時,所有人的眼神都不由自主集中在了文信侯身上,這讓呂不韋本人深吸一口氣。

他明白,這是嬴政的下馬威,想來這少年從小倔強,又聰慧過人,對秦莊襄王的遺詔定然很不滿意,所以才會在朝堂上公然給他難堪。

他又用眼角看了白衣青年一眼,這其中,莫不是有他授意?

葉孤城:???

可以說是很委屈了。

按理說,嬴政開口讓想辦法處理,呂不韋總是要推辭一下的,然而現在是非常之時,新王剛上台,國內動蕩不安,晉陽君反一事若是處理不好,於國也很有影響。

他深吸一口氣道:“臣以為,當節製三署,在鹹陽城內實行管製。”

他在政事上確實精通,一邊滔滔不絕地說,一邊其他人就在嬴政的示意下行動起來,全權按照呂不韋所說,誓將反賊拿下。

呆在晉陽的嬴奚,乃是嬴異人的兄弟,同父異母的那種,原本就不滿於嬴異人當上秦王,此時恐怕是看見朝廷上下一派混亂,想要趁機掀起波瀾。

但他的詭計是絕對不會成功的。

朝堂上呂不韋的一席話已經為平底晉陽一事確定了大致方向,但現在唯一好沒有定下來的就是從哪裏派兵。

這並不是呂不韋能夠說了算的,他必須要同嬴政彙報。

畢竟,就算嬴政現在不能親政,真正的兵國大事也都需要秦王定奪,如果他膽敢越過秦王做事,遲早會被人懷疑有不臣之心。

更何況……

呂不韋眼中閃過精光,他想到了葉孤城在朝堂上的表現,當長史進來彙報晉陽將反的時候,他雖然稍微皺了一下眉頭,卻很快恢複了無表情,但呂不韋卻有所感知,說不定他已經想到了好方法。

葉孤城的身份在他腦海中轉了又轉,到底是曾經大家荀子的學生,雖然在秦莊襄王時期沒有展現出醫術以及咒術之外的任何能力,以至於沒有插手政事,但現在他的學生嬴政上位,想要讓此人再什麼都不插手,反而成了無稽之談。

隻要是太子與太子傅關係很好的,哪一個太子上台之後沒有給太子傅一官半職?

所以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葉孤城定然會插手政事。

但現在的問題是,他尚且不能判斷,此人的政治能力到底怎麼樣。

進入章台宮,卻發想嬴政與葉孤城在一起,想來是朝會過後他並沒有讓葉孤城離開,反而是將他帶入了內殿。

眼看著嬴政麵帶凝重之色,呂不韋的心情竟然詭異地變好了些,他知道,嬴政一定是為了剛才的事而憂慮。

一個憂國憂民的年輕君王,是這個國家所需要的

呂不韋行了一禮就直接開始同嬴政探討這個問題,其中就包括自己為什麼要節製三署。

同時,呂不韋也說了,他現在還沒有拿定主意讓誰帶兵。

他的眼角一直關注著葉孤城,卻也沒有錯過嬴政說的話。

嬴政道:“關於帶兵人選,葉師已經有了主意。”

果然!

他剛才才變好一些的心情又落了下去,此人竟然如此迫不及待要插手政事?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他看葉孤城的眼神,真的是很像看奸臣胚子。

然而葉孤城卻不為所動,他道:“以我之見,可讓綱成君同上將軍商量對策,輕兵北上,以河西屯聚的十萬大軍,足定晉陽。”

葉孤城關上門。

癱成了一張貓餅。

他覺得今天過得真是十分之累了。

正如同之前所說的一樣,他本人其實是十分聰明的,雖然沒有參與過政治活動,但是對國家大事卻通通了如指掌,又因為未雨綢繆,知道自己遲早會與政治沾邊,不僅拜讀過幾乎所有與之有關的書籍,還很熟悉近30年秦國包括山東六國發生的政治事件。

別問為什麼這些他能夠知道,因為這些事情都沒有人試圖隱瞞過,有名的殿堂辯論甚至會在民間廣為流傳,隻要他願意花時間去尋找,就能知道所有他想要知道的事。

他並滅有神通廣大到能夠提前知道晉陽將反,但是憑借他的曆史知識以及對這些公子的理解,有兩個人反,是他能夠猜測到的,一個就是嬴異人的兄弟贏奚,還有就是嬴政的兄弟嬴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