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正文終章(1 / 3)

聞家的案子,在大理寺的調查下已經水落石出,是聞如深查出當年越王府案底,向先帝稟奏,不曾想先帝卻因汝陽王景曇之讒言而下令殺了聞家。真相一出,太學生與滿朝文武都為聞家請願,希望能恢複聞家的名譽。

禦史台的話更是上奏道:“聞家乃是陛下母族,曆來新皇登基必冊封母族,難道咱們陛下便不能冊封外戚麼?微臣請陛下降脂,追封如深公,追封陛下之母為太後!”

這理由確實充分,朝中也明白,女帝如今已將天下權柄握在手中,不說聞家如何,難道女帝的母親薛明岫還能是個掖庭宮女的身份麼?少不得要追封,然後將墳墓遷入皇陵,葬在先帝陵墓之旁。這本是一國之體,是兒女為父母盡孝,天下也沒得異議的。但謝凝思前想後,做了個決定——

聞家和薛家雖為外戚,薛家更是她的母族,但聞家與薛家之事乃是先帝親自下旨的,子不言父之過,所以,她不下旨追封。不僅沒有追封聞家與薛家,謝凝甚至沒有將她的母親薛明岫追封為太後,也不提將薛明岫遷入皇陵。她隻是撤銷了聞家和薛家的罪名,給聞家和薛家屈死之人重修墳墓,親自在墓碑上題字。

一來一去,算是不負朝臣也不負親恩,滿朝文武都沒得話說。

謝凝親自為聞家和薛家題字這天,宋明璋也來了。雖然他不能與薛明岫正式成親,但彼此兩家早已當他們結成婚約。他給薛明岫父母上了香,站在墓前靜靜地立了片刻,似乎心有所感,右手往左手手腕上摸索了一下,卻又瞬間愣住。

他才想起,那天為了獲取越王府的證據,他的銀鐲子,薛明岫傳給謝凝的銀鐲子,都已經被毀掉了。

“落了個幹幹淨淨。”宋明璋想著便笑了一下,隻是始終笑意無法到眼底,他抬頭看了看,歎了口氣,道:“岫娘。”

便在此時,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宋明璋忙收拾情緒轉過身,卻見瓊葉行禮道:“大人,陛下宣召。”

宋明璋以為又發生了什麼大事,忙忙地去了,然而宣見之處卻不是紫宸殿,而是薛家故居。薛家的舊宅第已經被謝凝叫人重新打理過了,裏邊幹幹淨淨,謝凝就坐在後院大桂花樹下的石桌旁。見了宋明璋來,謝凝便笑道:“先生,我弄壞了娘親給你的鐲子,現在賠一件東西給你吧。”

宋明璋疑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她身旁的石桌上放著個金絲楠木的盒子,盒子上刻著許多花紋。宋明璋早年寄居佛寺,一眼便能認出這些花紋是請逝者安眠的梵文佛經。他不禁手指顫抖起來,問道:“陛下,這……這是……”

“我娘親的骨灰。”謝凝道,“當年娘親遭人下毒而死,我又中了太上忘情之毒,恍恍惚惚的,是慎之將娘親火化了,收了骨灰放在瓷瓶之中。後來雖然朝中有許多波折,好在我登基之後,羽林衛與慎之都暗中派人小心地保護這掖庭宮中的小院落,才使母親的骨灰免遭毒手。宋先生,母親以未嫁之身遭先帝玷汙,她是怨恨的,斷斷不會入皇陵,冠上謝家姓氏的。若是先生不棄……”

“我當然不棄!”宋明璋輕輕地撫摸著骨灰盒,又忍不住將它抱起來,低聲道:“隻有她嫌棄我沒用,我心中,自然永永遠遠當她是我的岫娘。陛下,我家中已無親人,待會兒便在我家祖墳裏安葬她,叫她冠上我宋家姓氏。”

“如此甚好,母親在九泉之下,想必開心不已。”謝凝鬆了口氣,又勸道:“先生對我母親的深情,我心中十分明白,母親也一直銘記。但母親已經離開人世,逝者已矣,先生萬不可沉湎過往,更不可將動心視為罪過。母親生性明智豁達,斷不希望你為她枯守終身,她企望你餘生都快樂幸福。”

“我知道,她的性子,我隻怕比你這個親女兒更懂得。”宋明璋笑了,低頭看著骨灰盒,目光溫柔。“隻是,陛下,別強求我放開,也別強求我固守,讓我隨心。”

他的心,一輩子隻屬於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二十年滾滾紅塵而過,卻隻如釀酒,將他對她的情意醞釀得更醇。

謝凝輕聲歎息。

情之一字,最為傷人。

除了聞家之事,大理寺和刑部還陸續查出不少跟汝陽王府有牽連的官員,最後都該殺的殺,該流放的都流放。空缺的職位,謝凝又重新指派官員,平遷、擢升的了不少官員。

等汝陽王府之案徹底塵埃落定,已經是十月末了,這兩三個月將謝凝累得夠嗆,於是謝凝幹脆出了個規定,初一十五大朝不能免,但皇帝也要休旬假。十月三十,謝凝好難得空閑一天,睡了個懶覺,一醒來就聽到青瓷報道:

“陛下,黃奎傳來消息,決明公子與錦書姑娘已經過了黃河,再有兩三日便能到京城。”

錦書回來了?那就是說陸離身上的毒有救了?謝凝麵露喜色,道:“屆時不必通傳,直接將他們帶進宮來!”

這些日子以來,她雖然為國事操勞,但也時時刻刻念著陸離身上的毒,眼見著陸離雖然不言不語,但一天天的精神不濟,便擔心不已。現在好了,錦書回來了,陸離身上的毒有救了!謝凝為此開心不已,法也不梳衣服也不換,穿著寢衣就到了寢宮的偏殿裏,一把撲在陸離背上,開心地叫道:“七郎!”

陸離正在審核這一年軍隊的過冬物資,見她如此開心,便握著她的手,問道:“怎麼了?何事如此開心?”

謝凝抱著他的脖子道:“錦書和決明已經過黃河啦,很快就能到京城了,你身上的毒就能解啦!”

陸離許久沒見過她這麼天真歡快的樣子了,不由得將手覆在她的手上,笑道:“那就好,你臉上的疤痕終於也能好了。”

“我臉上的傷有什麼要緊?又不會複發。”謝凝提議道,“七郎,今日下了大雪,我又恰好旬休,你陪我喝杯酒唄——你喝茶,我喝酒。”

“好。”陸離點頭,眼中全都是笑。“為夫遵旨。”

“你倒‘為夫’起來了,隻怕太後聽到了要生氣呢。”謝凝笑道,“太後一直催著我廣納後妃,太尉,你可要為自己做主啊,反正朕是說不過太後的。”

陸離眼中的神色凝重起來:“太後要你納妃?”

“可不是麼!”謝凝抿著嘴笑道,故意憂愁地說:“朕可也為難得很呢,元禮同甫都不錯,太尉以為如何?”

“微臣以為,都不過如此。”陸離光明正大地吃味,“陛下且去梳洗,此事交由微臣來處理。”

謝凝忍不住笑出聲來,低頭在他耳輪上輕輕地咬了一下,笑罵道:“冤家!”

陸離不禁渾身一顫,心旌蕩漾,而謝凝早已跑開了,隻留一下一串笑聲。陸離摸摸耳朵,一邊難耐又必須忍耐著,一邊趕緊起身將大氅拿上,追出去叫道:“等等!把衣服披上!”

從偏殿到主寢殿是要經過庭院長長的回廊的,她身上隻穿著一身單薄的寢衣,也不知哪來的膽量就敢這麼跑出來!

陸離在門口追上謝凝,用大氅將人整個都裹住了,將她整個抱了起來,訓斥道:“身體不好還吹風,受凍了怎麼辦?”

“無妨,我在山中呆了三年,早就習慣了。”謝凝伸手想去環住他的脖子,被陸離一瞪眼。

“把手塞回去!”

她以前是沒人照顧所以自傷,那都是他的罪過,如今她回到他的懷中了,他自然要將她照顧得好好的。

紫宸殿是前中後三套殿的格局,前邊的主殿用來做早朝用,主殿後邊的大殿便是皇帝日常處理朝政、接見朝臣之處。大殿後邊的寢宮,則又是一個院落,東西各一處偏殿,正北才是寢殿。陸離抱著女帝走向寢殿時,滿院子的宮女太監們都看見了,瓊葉、蘭橈等不住地偷笑。好一會兒,才有人發現站在寢宮宮門口。這不看不知道,一看瓊葉都嚇了一跳。

“殿下?”瓊葉趕緊過來行禮,“不知殿下回宮,婢子失禮,請殿下恕罪。”

小石頭……不對,現在該叫端王謝淩了,他神情複雜地看著寢殿裏邊,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我成拳頭,仿佛愣在那裏好一會兒,才猛地轉身就走。

“哎?殿下?”瓊葉趕緊追了出去,“殿下終於回京了,不等陛下召見麼?”

“不等了,皇姐她……她隻怕無暇見我。”小十七咬牙道,“我去京城裏看看。”

他說著便走,還沒走出大殿的範圍便被當值的孟季衡看到了,孟季衡也趕緊行禮道:參見端王殿下。”

小十七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扁了扁嘴巴,一聲不響地走了。孟季衡看著莫名其妙,隻覺得要出事,忙派一名翊衛跟著。結果沒多久,那名翊衛回來稟告說:“回統領,端王殿下在酒樓裏遇上了銘之,兩人都喝醉了。”

這可就不是他們能處理的事了,孟季衡想了想,立刻便要去稟告女帝,卻被瓊葉在宮門口攔住了。

“中郎將大人,陛下與太尉在對雪小酌,若是沒什麼天大的事,您還是自己處理吧。”

孟季衡沒辦法,思來想去,隻好去拜見段昀。

“世子恕罪,末將實在不知誰能處理此事,世子乃是銘之與端王殿下的兄長,請世子處理。”

銘之和小十七一起喝醉了?段昀想著謝凝那護短的性子,若是知道小十七小小年紀便同人喝酒,還喝得酩酊大醉,隻怕要生氣。他將書卷放下便道:“好,此事交我處理,你們放心吧。”

段昀答應完了便往酒樓趕去,到了雅間外一看,長寧侯府的家丁都守在門外呢,一個個愁眉苦臉的,其中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見過段昀,慌忙行禮。“拜見鎮南王世子。”

段昀抬手,問道:“裏邊怎麼回事?”

“回世子的話,小的們也不知。”管家愁眉苦臉地說,“我們家小世子不許小的們進去。”

段昀的臉色沉了沉,上前拍門,道:“銘之,是我,表哥,我數三聲你們不開門,我便叫京城府來人將你們拿回去了。你們一個親王一個侯府世子,怎能如此胡鬧?”

裏邊似乎靜了一下,沒一會兒門就開了,鍾銘之歪歪斜斜地靠在門上,抓著段昀的手道:“表哥,你……你進來,他們不許進!我們……我們有話同你講!”

段昀對自家女眷一慣溫柔體貼,但對弟弟們就不那麼溫和了,他先橫了鍾銘之一眼,給了管家們一個且守住的眼神,跟著鍾銘之進去了。進了雅間一看,桌上已經趴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臉上滿是悶悶不樂的酒氣,應當就是傳說中的十七王爺。

他走過去,抬手行禮道:“王爺。”

小十七抬起朦朧的醉眼,搖搖晃晃地要站起來。“見過表哥……表哥,皇姐同我說過你,她說你是極好的人,對她最溫和。”

他這麼一說,段昀倒不好同他生氣了,隻問道:“您們倆到底發生何事?竟要醉成這樣子?端王殿下,你年紀尚小,若是給陛下知道了,陛下少不得要心疼,還會責罰你。”

他知道小十七心中以女帝最重,便特意將女帝搬了出來,不曾想小十七聽了這話登時眼圈一紅,負氣道:“皇姐眼中哪裏還有我這個弟弟?她隻看得到陸離罷了!”

段昀一聽便知不對,問道:“端王殿下,您瞧見什麼了?”

“表哥,你別叫得這麼正經,這就是小十七!”鍾銘之攬住小十七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大聲說:“今天小十七急趕慢趕地從江南回來,一早就派人送了折子通報,結果陛下隻顧著和陸離……和陸離……總之就是十分地不避諱!”

原來他們在擔心這個問題?

女帝與陸離之間的問題,此前段昀也思量過,如今女帝已將朝堂握在手中,頒布年號之事也即將提上日程,那麼接踵而來的就是女帝的終身大事。女帝雖然是女子,但畢竟身為帝王,若是想三宮六院地納妃,想來天下也沒人敢要求她出嫁從夫,何況這誰較誰娶還不一定呢。而這後宮之中,陸離必定占著中宮的位置,而其餘的嬪妃……

陸離與女帝傾心相許又破鏡重圓,天下沒有任何人願意與其他人分享自己心愛之人,這與什麼三從四德、從一而終無關。但一個皇帝,要後宮中隻有一人,哪怕這是個女帝,隻怕也不容易。畢竟為皇族開枝散葉之責任,十分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