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瀟然投降,“好好,我不說了。”
築倩的臉就像紅布一樣,這之後的一路上都扭捏地跟在瀟然身後。
果然小孩子就是要逗的,瀟然心中開懷,走路的步子也輕快了很多。
她想起了在荒漠中見到的泉水,猶如彎成弧形的月牙,在日照上閃著藍色的光芒,在月光下則變作一大麵銀白色的鏡子,就好像是融合了美麗女子的嫵媚,點綴在荒漠當中。
瀟然也曾見過血色在水潭周圍彌漫,這些沙漠中的綠洲是雙方將領爭奪的目標。瀟然也見過水潭周圍的白骨,那些心狠手辣的家夥會在潭水中種下劇毒。
“瀟姐姐知道景大將軍嗎?”築倩的臉好不容易不紅了,眼珠子一轉話又多了起來。
“知道啊。”
景瀚宇的大名在中景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我聽說——”築倩的聲音也拖拖拖長了,“他好像也沒有婚配,而且——還說過很仰慕瀟姐姐你呢——”
“你這丫頭!”瀟然頓時聽出了她言語中的意思,伸手去打,築倩卻大笑著逃遠了,瀟然連忙追上去,兩個女孩子的笑鬧都能傳出幾條街去。
景瀚宇是說過這樣的話,不過他的原意是像瀟然這樣的女子實在是少見,是他們前線將士的一大助力,能被築倩扭曲成錯誤的意思,就不知道是他的說法不對呢,還是天意呢……
“豐國,舊稱東豐國,王都豐都。居東洲以東,臨東荒,統有東洲三分田地。豐國之物產未比中景富饒,少河流,羨中景國之優越地理,欲吞而並之,若成,則其躍東洲之首列。王定策,憑武占其臨近諸侯國,令其成為豐國之郡。豐國東臨東荒,常受到東夷族侵擾。為豐國一大心病,豐都王不勝其煩,恨其入骨。”——《碧落傳?東豐》
在蓄積了三代國君的潛心發展之後,東豐的整體實力在第九代東豐國君的手裏達到了一個危險的程度。尤其是它的軍事實力,更是達到了空前的規模。無論是明裏的大軍還是隱藏在暗中可以支配的力量都足以影響整個東大陸的安寧。
自碧落王朝之後,東大陸真的是安寧了太久,讓那些在安逸中頹廢的君王臣子們感受到壓力的來臨隻需要一個爆發點。盡管已經有不少敏感的人察覺到越來越多不同尋常的動靜,可是那歌舞升平,那些旖旎的風光和美豔的風情麻痹了太多的人,讓他們忽略了近在眼前的威脅。
他們之中還是有些明白人的。
中景國的國君最早認識到這一點是因為他的國家和豐國衝突的上升。
身為兩國之君他和豐國的新君王還是見過麵的,隻不過那個時候兩國的關心還沒有這麼糟糕,新君王也還是豐國的太子。
前任的豐國君主曾向他詢問對自己兒子的看法,中景國的國君隻說了一句。
“此子不可估量。”
那不掩飾的野心和勢在必得的架勢,鋒芒畢露的豐國太子曾一度成為所有頭麵人物的焦點。
在不久以後成為豐王的年輕君主卻出人意料地收斂了。
他在等待什麼?
還是真的韜光養晦了?
中景的國君在後來一直都沒有再對成為君王的豐國國君評價什麼。
那個年輕人不需要別人的評價。
中景的國君歎息。
他最大的遺憾大概就是沒有一個像豐國國君的兒子。
中景的國君已經即將踏入老年,卻無一子一女。外界盛傳他將景瀚宇視為親子,但那些偏愛野史的人們的想法是不會被中景的統治階層所接受的。
沒有子嗣對於一個君主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對這個時候的國家來說也絕不是好事。
畢竟在這個血脈還代表著很多的時代,這個事實足以動搖國家的根本。即便中景朝內還是很平靜,但是私底下湧動著的暗流絕對不少。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等待一個起始的端點……東豐的國都是碧落時代就是東豐郡主城的豐都。建造在這裏的王城曆經碧落和之後的諸侯國時期,已經很有了一番規模。東豐國和東荒曆來衝突不斷,卻在這一代東豐王的手中有所緩和。原因無他,他要騰出手來向中部擴張勢力。
經過了幾年的修養,本就沒有在小規模的戰爭中吃虧的豐國愈發意氣風發,就等著哪一天向四周的鄰居亮出它蓄養已久的獠牙了。
這一代的東豐王在這一年近而立。對一位諸侯國君來說,他還非常的年輕。
年輕就會有野心,會有欲望,會給國家帶來不同於年邁國君的感受。
這位年輕的國君心中在想些什麼,臣子們是無法猜測的。
豐都的夜晚在這個時候還是很寧靜的,在城內的居民都安然入睡的時候他們的國君還在忙碌著。
眼前呈放的是一副東大陸的地圖,這不多的碧落遺留物之一很無懸念地出現在帝王家中。
霄暝看著地圖,不知不覺就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
他的唇角掛著一絲笑意,就好像在品味上好的美酒。
對他來說這天下要比美酒更吸引他。
他自認是個合格的君王,在未來還將更優秀。
碧落王朝可以一統天下,他為何不可以。
寂靜的宮殿裏燭影搖擺,不穩定的火焰把四周的景象也映得扭曲不明。在那些扭動的影子中有什麼比影子更深的黑暗在掙紮擺動,慢慢地成長成一個幻象,再由幻象成為實體,一位意外的訪客出現在了東豐國君麵前。
霄暝看到眼前的人影時錯愕不是沒有,這裏是禁宮,居然會有突然的人來到,他的第一反應自然要喊人,但是來者的聲音阻止了他。
“我沒有惡意。”
那是一個年輕的動聽的女子的聲音。
東豐的國君把手從自己身邊的劍上挪開,冷冷地望著眼前這個闖入他寢殿的女子。
“我不記得我的後宮中有姑娘的身影。”
來人輕笑,她的臉上蒙著麵紗,隻能看到如瀑的漆黑長發和隱藏著某種光澤的雙眼,“我自然不是國君後宮的寵物。我叫熒惑,來自東荒。”
年輕的國君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既然說出了口,想必就不會是派來刺殺他的刺客。
“你有什麼要求?”
女子雙眼中的光芒瞬時淩厲了起來,她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麵紗。
“我要變成人——”
隱藏在麵紗下麵的,是令人感到恐懼的事實。
看到的是表麵的美麗,而看不到的是內在的令人戰栗的東西。
霄暝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僵硬了。
眼前這個自稱要變成人的女子在他還沒有嘲笑她言語荒謬的時候就用事實堵塞了他所有的言語。
美麗的足以蠱惑人的雙眼,細膩如陶瓷般的肌膚,這一切都掩蓋不住扯下麵紗後那包裹在容貌下的非人類的外貌。
霄暝的呼吸霎時被剝奪了,不是因為某些實際上的行為,而是看到的東西遠遠超過他的想象。
“你是妖?”暫時的失常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霄暝的表現無疑是一位勇敢的君王,在麵對非人類的時候依舊保持著震驚和自若。
碧落王朝的時代早就已經過去,那個妖魔和神靈可以毫無顧忌地出現在人類麵前的時代一去不複返。那些還殘留在人間界的異類們深深地隱藏起自己,為了保證自身和人類的安全,他們都選擇了離得遠遠的。像眼前這個女妖一樣正大光明地出現在人類中王者麵前的可以說是少之又少。畢竟,一般人類看到妖的第一反應不外乎恐懼和害怕,還有深邃到骨子裏的除之而後快,近些年來人類的修道者或是隱士們也確實對這些仍舊將人間界當做自己故鄉的異類造成了一定的威脅。
“沒錯。”女妖絲毫不害怕人間帝王的權勢,昂首而立,“我想向陛下借一樣東西。”
原來,是來做交易的。
霄暝恢複正常後,腦子就開始運轉了。
既然一開始就表明了來意,那他說不定可以抓住一個機會……“哦?”他坐回自己的書案後麵,隔著桌子打量著目光堅定的女妖,“借東西倒是好辦,隻要借的不是我的項上人頭……”
這是一句笑話,不過女妖沒有動容,依舊用目光和霄暝交流。
豐國的王也沒有介意,隨手把一個小巧的鎮紙拿在手中把玩,他的話語顯得輕巧而自在,“不過你是不是知道借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呢?”
同異類談交易是危險而不自知的,這一點從無數的前驅者那裏就能探出些端倪。不過處在某種迫切情況下的他們顯然可以達成共識。
“這是自然。”女妖的聲音變得溫柔起來,目光也追隨著霄暝的手指,“就不知道陛下想要什麼?”
“嗯——”霄暝思考了一下,雙眼中的亮光一閃,而後笑出聲來,“先想知道我要什麼豈不是有失公平,姑娘不妨先說說自己的來曆如何?”
提出這樣的要求很合理,女妖也就沒有隱瞞。
“我叫熒惑。”她的聲音很甜美,在講述的時候尤其讓人沉醉,“一直以來我都居住在深山之中,不斷地修行想要獲得正果。我等了三百年卻無法如願。一百年前我聽說了有一本書可以幫助想要成仙的妖怪迅速達成心願,所以我就找了一百年,直到十天前我找到了線索,說這本書被陛下收藏了。”
“姑娘知道是什麼樣的書嗎?”霄暝確實在前一段時期大肆搜尋各類書籍,尤其是關於地理和傳說之類的,先前的打算是能夠找到各國的資料,方便以後的行事,倒沒有想到把這位名叫熒惑的女妖給招惹來了。
“《歸密集》。”熒惑說出了一個名字。
霄暝一震,“原來是它。”這本書帶給了他非常深刻的印象,殘破不堪的舊本沒想到還有些用處。看過它的人還都以為上麵說的都是無稽之談呢。
熒惑的麵容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發生著細微的變化,霄暝饒有興趣地看著,就像是女妖用盡了自己的力量慢慢地變化著。話說到了現在,熒惑的下半張臉已經是一個標準的美女了。
“陛下有所不知。”女妖彎起了殷紅的嘴唇,似乎是對自己的變化相當滿意,她向著霄暝盈盈下拜,“《歸密集》這本奇書乃是根據觀看者的不同而不同,在陛下眼中它或許毫無用處,在妾身眼中它可是通天的法寶。”
“是嗎?”霄暝不置可否,“既然姑娘的目的是借書,又為什麼說是要變成人呢。”
“唉——”熒惑歎息了一聲,那哀戚的調子聽得人心酸,“在人間界修道,偏向的總是人間的人,像我這樣的妖類很可能修了很長時間也修不成正果。妾身一直在想,有沒有能讓妾身成為人類又保有自身的法力,如此這般,修煉的時間必定大大縮短。若是陛下能不吝借閱,妾身自是感激不盡。”
“哦?”霄暝的手指停頓在鎮紙上,“看來我的藏書確實是能祝姑娘一臂之力了。若是姑娘不嫌棄,就在我的王宮中住下,慢慢觀賞如何。”
熒惑的一雙妙目轉動了一下,“多謝國君恩典。若是國君有何吩咐,妾身自當盡全力施為。”
“好說好說。”霄暝點頭,“王宮的西南角有一個偏院。依姑娘的性情怕是不會喜歡住在人多的地方,那裏倒是幹淨少人。明天我自會派人將書送到姑娘處。姑娘盡管放心。”
熒惑略一施禮,也不見她有什麼動作就從原地消失了。
看著空蕩蕩的大殿,再看看自己手中所握的鎮紙,霄暝幾乎要以為自己剛才是做了一場夢。
可是空氣中殘留下來絲絲縷縷的香氣告訴他這並不是夢。
一個來自於曠野的女妖來找他。
他一把把鎮紙丟到了地上,聽到聲響的侍衛們立刻衝了進來。
“陛下!發生什麼事了?”
看來,是女妖施了什麼法術,令這些忠臣的衛士們無法得知殿內的情況,現在女妖一走,一切就都恢複正常了。
“沒什麼。我不小心罷了。”他揮揮手,讓侍衛回到了自己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