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景瀚宇記得景唯曾很欣賞那個年輕的國君,他也還記得那天懸崖上的相遇他不覺得霄暝是如此殘忍的人。
“將軍,是那個女妖。”失去了妻子和幼子的年輕人痛哭著,“是她要殺我們,是她要私底下替霄暝鏟除掉我們這些不安定的棋子。”
好一個不安定的棋子,是不是中景就要因此迎來一場腥風血雨呢?景瀚宇是知道在國都中那些不願意做官的人都被霄暝罷黜後貶回原籍的,那個年輕的國君並不希望有過多的流血。但是熒惑不一樣不是,她是女妖,在品嚐到鮮血的滋味後變本加厲,在暗中策劃著一場針對中景舊臣的屠殺。就連那些無辜的人都不放過了。
在他們的秘密場所裏聚集了大概有三百人,都是被迫害後逃生的中景舊族,景瀚宇一張張麵龐看過去,很多都在他的軍隊中見過。
原來他就是那顆最不安定的棋子,這些舊部不是在第一時間找到了他嗎?在中景如果還有人能夠代表過去景家的統治的話那就一定是他了。
他們是在戰場上殺人,那可怕地場麵不是你殺了別人就是別人殺了你,景瀚宇不覺得戰場上為自己拚命是錯的,但是戰爭結束了。那些無辜的人卻在流血,景瀚宇甚至都能聽到他們的冤魂在他頭頂上盤旋哀號,發出淒厲的叫聲。他不想在其中看到他的妻子和村民。他也不想中景的舊族再為這些流血犧牲成為祭品。
為什麼?為什麼要屠殺他的同胞?為什麼要迫害他的同伴?
景瀚宇握緊了拳頭,仇恨的雙眼看向國都的方向。
熒惑,我一定要殺了你……霄暝把報告丟出去的時候已經氣得有些犯暈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國君厲聲的喝問卻沒有人回答。
朝臣們相互看著,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迷惑。
短短的半個月時間裏居然有這麼多人被害,還都是中景原先的舊部,和他們死在一起的還有他派出的眾多暗探,而從調查情況看好似是這些人先殺了毫無反抗能力的老弱婦孺再被別人殺死。
“都不出聲是不是?”霄暝的眼睛裏閃著憤怒的火花,“都不出聲就給我站著直到想出聲!”
究竟是誰在蓄意挑起爭端,還偏偏挑在這個節骨眼上,中景和豐國合並了才沒多久,人心思定的時候就怕來個難以收拾的事端。事情牽涉到豐國的暗地勢力和中景的舊族,一個處理不好就能讓這個國家再度回到戰亂中去,而且——這實在是太容易激起民變。
“給我去查!”霄暝恨不得狠狠踢一腳眼前站著和泥塑差不多的朝臣,“一個月內不查出來你們就不用回來了!”
眾臣就如被特赦的囚犯一般爭先恐後地逃了出去。他們寧願被流放出去也不想麵對怒火衝天的國君,那弄得一個不好可是會有牢獄之災的。霄暝對朝臣的嚴厲曆來以後曆來已久,在合並之後他對原屬豐國的臣子們的要求愈發嚴格。不過身為下屬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因為霄暝對待得最嚴格的就是他自己。
在他頭痛地從早朝上下來之後,有個溫柔的聲音讓他放鬆了下來。
“陛下頭痛嗎?”
淺淺的笑顏其實相當樸素,在卸去了所有的裝扮和妖豔之後女妖顯得更貼近自然本色。
“有點。”霄暝擺出了一個笑容,都是被氣的。
熒惑也不想再讓他頭痛,可是密探緊急送上來的消息讓她不得不打攪在朝堂上發好了脾氣的霄暝。
“陛下,暗探傳回來的消息,景瀚宇糾結部署妄圖進入國都進行刺殺……”
霄暝的眉毛挑了起來,是說他不去找那個家夥的麻煩,那個家夥就先來找他的麻煩了嗎?
“還不死心?非要殺了我才甘心?”霄暝的聲音平靜得很,“他是不知道我們之間的聯係,非弄得兩敗俱傷嗎?”
他們之間?熒惑疑惑,不是在儀式之後就分開了嗎?霄暝的口氣怎麼——發現自己說漏了,霄暝反應了過來,“我們畢竟還是來源於同一個魂魄不是,就算現在沒有關係了,怎麼說在很多方麵也是很相似的。”
“哦。”熒惑點頭,“不過陛下猜錯了,這次他刺殺的目標不是陛下。”
“嗯?那是誰?”不是他?
“是我。”
霄暝的吃驚和疑惑都無法改變現實,景瀚宇糾結了大約三百的舊部潛入國都就是要來刺殺熒惑的。
“他為什麼要來殺你?”這麼問出口的霄暝其實馬上就想到熒惑也不一定知道,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熒惑笑著回答了他。
“大概是因為雙子泉和許願的事。”她這段日子都在調查和自己相關的事情,想來這些才是她踏入人間界的目標,在經曆了這麼多之後突然發現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在逃避這個追求。想要待在這裏,想要待在這位年輕的國君身邊。想要看他怎麼在東洲上施展抱負,想要看他怎麼樣地意氣風發。
可她終究是妖。
她記得那些愛上人類的同族怎樣痛苦,在妖漫長的生命中能通過修煉獲得更多,但人類終究是人類,他們逃不過百年的歲月和轉世輪回。他們會在紅塵中消磨,而那些愛上人類的妖要不就是在無盡的等待和失去中彷徨,要不就是在失去心愛的人之後心碎如死。她不想要踏上他們的後塵,每一次她都會想起自己的母親,在猜測著她是不是也曾經有一個深愛的人類男子,在漫長的歲月中早就已經化作了灰燼和塵土,隻留下她和她母親在痛苦中熬過那些歲月。母親已經解脫了,熒惑不想再繼續她的命運。
應該是從熒惑的眼睛中看出了什麼,霄暝轉開視線望著中景王宮花園裏開放的花朵,那上麵停留著幾隻美麗的蝴蝶,它們似乎是被這些花朵所吸引,在花瓣上留戀不去。
“你找到了方法,也找到了地點,那麼下一步該怎麼辦呢?”關心熒惑的修行也算是應該吧。他們是結盟的人,在幫了他這麼多之後熒惑也該得到她的回報。
“我還需要時間找到具體的方法。”熒惑的視線也遊離了。他們都不想去注視對方,深怕對方從自己的眼睛裏看到什麼。
“恭喜你了。”就快要成功了吧。
“沒有什麼可恭喜的,隻是修行過程中本就該有的劫。”熒惑感慨,曾在事先就決定除了必要的不損害自己修為的事她決不能超出範圍,霄暝也曾經答應了她的要求。但是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她為了加快速度,也為了能夠讓霄暝早日統一中景多做了很多的殺戮。對人類來說那是損害自己的因果,對像她這樣的女妖來說是直接給自己造劫,就不知道今後她是不是還能順利地實現自己的目標成為人類。
或許這樣也好。萬一在她變化的過程中引來天雷轟頂讓她魂飛魄散她也不用擔心霄暝會看到。
這位君王注定要站在高高的統治地位上,或許也能順利在碧落王朝之後一統東洲也說不定。開創一個新王朝的君主可不能因為一些小小的情愫而困擾。
熒惑摘下了一朵小花在手裏把玩著,相比起遠大的事業和前景,她不過是霄暝後花園一朵無關輕重的花朵吧。即便他會有所留戀,那也不能阻止他開拓出更大的疆域。
看著眼前女子把玩花朵的樣子,霄暝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破裂了開來,就好像那天晚上受到心魔的襲擊一樣,猛烈地刺痛仿佛要撕裂他的胸膛。
選擇嗎?在截斷自己的來世之後又是自己的今生。如果要他在熒惑和自己之間選擇,他會選擇什麼呢?
真的恨不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夢境,沒有景瀚宇的刺殺,沒有心魔的二選一的論調,也沒有熒惑想要離開的意願。
他得放手讓她離開,他被國家被家族束縛在這裏,而熒惑是自由的妖精,她有自己的追求和心願,她的到來本就是他生命中的一段插曲,是一開始就被預料到會結束的篇章。他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而阻攔她的腳步,也不能為了自己而傷害她。
那些暗探們曾傳來消息,告訴他景瀚宇有一個深愛著的妻子。現在他也明白了深愛的感覺,可是為什麼他深愛的人要離開,而那擁有自己半個魂魄和相同壽數的自己要向自己深愛的人下手呢?
仇恨嗎?景瀚宇是想報仇不是,那就衝他來好了,為什麼要牽涉上熒惑?那女妖為了他才進入中景,為了他才向景唯下毒,也是為了他才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怎麼景瀚宇就是抓著她不放呢。
還能看多久?眼前女子出人意料的素淨容顏,還能待多久,這樣相互陪伴的日子……“對不起……”
很輕很輕的聲音,很輕很輕的觸感,熒惑張大了眼睛看著霄暝湊過來的麵容,感覺到自己嘴唇上溫柔的力道……怎麼會說對不起呢?
熒惑從後花園回去後一直發呆到天黑,身邊的人好幾次叫她她都沒有反應。
對不起?這句話不是應該由她來說嗎。要離開的人是她不是。
“娘娘?天黑了,該歇息了。”侍女小聲提醒她。
“啊?哦。”依舊是和前麵一樣的反應,熒惑就這麼迷迷糊糊地在旁人的扶持下脫掉衣服躺了下去,又迷迷糊糊地進入了睡眠當中。
熒惑是迷糊地睡著了,那邊的霄凡可是興奮得睡不著,連帶著他的母後也受累。
“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他得意洋洋地告訴自己的母後,“大哥他毫不猶豫地親上去了,熒惑姐姐都沒有反對的說。”
在年幼時霄凡為了養活自己曾學習過花木的種植,現在這就讓他喜歡上了中景王宮花園裏的草木,不時地會去侍弄一番,這也就讓他看到了霄暝和熒惑的全部對話過程,隻可惜隔了很遠他們在說什麼他都沒有聽到,不過動作是看得非常清楚地。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太後都不知道該怎麼哄這個興奮的孩子睡覺。在中景居住地這段時間裏她也是很喜歡熒惑這個女孩子的,知道她是霄暝派到中景的暗探,身上現在還有著中景王景唯的王妃這樣的身份,但是這孩子似乎是會法術的,隻要裝死之後再嫁給霄暝也就可以了吧。她先前還和霄暝說過王位歸屬的事情,這樣不就一舉兩得了嗎。
“母後,怎麼還沒有安歇?”想曹操曹操就到,霄暝笑著看自家弟弟興奮得滿臉通紅的樣子,是遇到什麼好事了嗎?
“陛下來了。”太後寵溺地摸摸霄凡的頭,示意看著自家大哥偷笑的霄凡趕緊去睡覺。
“霄凡怎麼了?”看著他笑得就像是偷腥的小貓。
“沒什麼,今天看到喜歡的花卉了。”太後可不想告訴他他和熒惑親近的事情被霄凡看到了,自小她就知道這孩子對這方麵臉皮薄著呢。
“哦。”原來是為了這個,“他喜歡就拿去種好了。”中景的花園裏有的是地方讓霄凡種花。
看著明修和戰粟都在場,他也正好可以順便問問他們霄凡的情況。
“霄凡學得還用心吧?”
“回稟陛下。”明修的臉上滿是喜悅,“霄凡殿下學得很快,現在已經能夠及得上臣下了。”
“哦?”霄暝沒有想到自家自小生活在民間的小弟這般聰穎,看來是很像他已故的父王的,“戰粟,你那邊呢?”
戰將軍冷著臉,似乎很不高興誇獎的樣子,“回稟陛下,霄凡殿下的識人用人還不差,就是體力上不是很好。”
想想也是,霄凡的年紀不小了,怎麼比得上戰粟這樣自小就練武的人。
“那方麵就不用強求了。”霄暝自己還不是個半吊子,“能簡單防身就可以了,要是得讓他自己自保就不需要你們這些人了。”
“臣惶恐。”戰粟和明修都彎下腰去行禮。
“天色也夠晚了,你們回去休息吧。”霄暝知道這麼晚多半是因為霄凡在折騰,看來是時候讓霄凡接觸朝政了,“母後我有事要和您商量。”
等明修和戰粟離開之後就剩下霄家沒有血緣關係的母子倆了。
“是不是讓霄凡去上朝的事?”果然知子莫若母。
“正是。”霄暝點頭,“霄凡也該去鍛煉鍛煉了,他的年歲不小了。”想當年他在霄凡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已經是豐國的王主持朝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