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走到水墨陽光的門口,現店門大開。
婆婆尹素在店裏吞雲吐霧,煙霧繚繞中,她麵無表情,雙眼如鷹。
完了完了,我感覺後背嗖的一下全涼透了。婆婆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身上還帶著一隻妖啊,死定了死定了……
“陶紫瑜!”婆婆在店裏尖聲尖氣的叫著。
我就是陶紫瑜。
剛才那個白衣飄飄的人問我,快不快樂。我告訴他我不快樂。
我今年18歲,我隻能記得3年前的事情,也就是說,15歲以前的記憶,完全空白。
三年的記憶裏,我唯一的親人就是尹素,她帶我到過許多地方,見了無數的妖,善良的,凶惡的,漂亮的,其醜無比的,我的世界裏,除了妖,沒有其他……
尹素是妖界的聖手,沒有她治不好的病,沒有她一眼看不穿的妖。生病的妖,從四麵八方來到水墨陽光,由她給他們治病。
水墨陽光——這是我們店鋪的名字。聽起來淡雅而知性,像是一個書吧或者咖啡館的名字。它位於諾水河景區的一個溶洞門口,名字由此而來——它背後是墨綠色巍峨雄壯的大巴山,對麵是緩緩流淌一日三潮的諾水,一年四季,陽光都會不離不棄地照進來。
其實我和婆婆在這裏開著店給妖治病,外人是不知道的。水墨陽光裏賣的東西,都是本地的藝術品,石頭、根雕、手工藝品,這是一個幌子。
婆婆說,大隱隱於市。更何況諾水河遊人如織,誰也不會注意到我們的存在。
關於我是如何失憶的,出車禍受刺激失心瘋或者死而複生,無從知曉。婆婆從來不告訴我關於我身世的任何事情,我問過,被她一個能殺死人三百次的眼神擋了回來。
所以,我不知道我從何處來,將來要到哪裏去。
這便是我不快樂的原因——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人,談何快樂。
我在門口不敢進去,婆婆的眼睛好像是x光,具有透視的作用,我害怕她現了如意。
“快進來!”
我趕緊走進去。煙霧漸漸散去,她的臉浮現出來,那是一張丘壑滿布的臉,如幹涸開裂的稻田,她的嘴唇血紅,像剛剛吃了人忘記擦嘴巴,而那雙眼睛,深邃,犀利,仿佛能洞穿世間一切。
我誠惶誠恐等她說第一句話。
“合歡是不是該今天來見我?”她把目光投向外麵來來往往的人群,明顯有些焦躁。
嚇死寶寶了,沒問我其他。
合歡是這裏的常客,她是一個合歡樹妖,靠吸人類精元維持人形。近段時間不知道為何,她的身體開始潰爛,身上大片大片的腐肉脫落,她整個人變得憔悴不堪,盡管用各種方法掩蓋氣味,但是遠遠的還是能聞見她身上腐爛的味道。
“算算日子,她確實有五天沒來了。”我小心翼翼的說,“她會不會……”
“閉嘴!休要胡言亂語!”婆婆厲聲嗬斥我,眼睛裏射出兩條寒光,我趕緊低下頭去。
其實我想說,她會不會已經好了。婆婆對待合歡,不像對待患者,卻像對待自己的女兒般偏愛。
“這幾日,我心裏不安。寒冬初春季節交替,妖和人類一樣本是病高峰,可是卻沒有幾個妖來看病,偌大的諾水河,我也沒見到幾個妖的影子,他們去哪裏了?”
“興許是貪玩走遠了吧。”
“諾水河是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藏身之所,山川河流,溶洞暗河,哪裏不是他們的遊玩之地?昨日我幾乎走遍諾水河的地下溶洞,竟然沒有現妖的影子!這不正常!陶紫瑜,是不是我老眼昏花,你看看,外麵行走的人裏,有沒有妖?”
我忘記說了,雖然我失去了記憶,但是,卻擁有“特異功能”,我能一眼看出,對方到底是人還是妖,我能聞到妖的氣味,我能聽懂妖說話。
這算不算是福禍相依呢?
我搖搖頭,婆婆說得沒錯,我也已經好幾天沒有聞到妖的氣息。昨天路過斷橋,冷冷清清,那裏曾是妖聚集遊玩的地方,我看著水裏斷橋孤單的倒影在想,這裏是不是真的曾經有妖來過,這一切是不是我在做夢。
婆婆站起來,她個子很高,壯碩如一個男人,除了那張臉太蒼老,她整個人充滿了生機,她掐滅煙頭,好像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我不能再等了,陶紫瑜,我要去找她。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合歡跟那些沒有出現的妖,可能遇到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