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看向顧芷淩,艱難地搖了搖頭,“你知道,便去找他來。”
“爺爺!”
“我在。”門外突然傳來大家十分熟悉的聲音,顧淮麵色平平地走了進來,無視所有人的注目,徑直走到衛國公麵前,“爺爺。”
“顧淮啊……”衛國公迷蒙的視線中感受到了顧淮,他輕輕地擺了擺手,“所有人出去!我有話要單獨與顧淮說。”
“老爺……”
“爺爺……”
“父親……”
“出,咳咳,出去!”衛國公忽然大咳了幾聲,眾人唯恐直接氣死了老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退出了房間,走在最後麵的顧世安看了房中自己的父親和兒子一眼,然後帶上了房門,將一切都掩蓋在眾人的視線中。
房內,顧淮安靜地站在衛國公身旁一言未發。
顧淮與衛國公其實並無多少爺孫情懷,顧淮如何也想不透衛國公臨死前竟特地要求自己前來。但此時的他完全不知該與自己陌生的將死的爺爺說什麼,便隻剩下了沉默。
衛國公心知自己大限將近,此刻心中竟萬般平靜。他並沒有看顧淮,直直地望著自己麵前的紗帳,“顧淮,這些年你在顧府,可還安好?”
顧淮抿了抿嘴,“再安好不過。”
“你怨恨我們對你不聞不問嗎?”衛國公問。
“顧府於我,已仁至義盡。”
“你什麼都知道,是嗎?”
顧淮聞言啞然失笑,總有人問自己,是否什麼都知道。他心裏的小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什麼都知道嗎?知道這些年來,顧府為何對我一個兒時受驚記憶不全的人不聞不問?還是知道,為何我那半瘋半魔的母親,每次都喚我劊子手,覺得是我害了我的兄長?”
衛國公沉默了許久才慢慢開口,“你的確什麼都知道。”
“我什麼都知道,我都知道什麼?知道這一切,僅僅是因為我本非顧家人嗎?”顧淮終於吐出了自己這些日子來一直不曾開口的關於自己身世的疑慮。
“前些時間我在想,我的日子約莫到了。”衛國公語速變得極慢,“回想我的一生,最對不起的人有二,一是你的祖母沈翎,一是你。”
顧淮緘默。
“你毋需想多,你的確是我顧府的孩兒。”
“但,至少不是我母親的孩子是嗎?”顧淮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我的生母,與寧國公有何關係?”
這次衛國公沒有再賣關子,十分坦白。“你父親與母親成親不久,偶得一知己紅顏,琴瑟相合,正欲求娶,卻逢太後為帝王選妃,一紙聖旨便入了宮,從此相隔。”
顧淮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一個可怕的想法,衛國公三言兩語解釋完的真相令顧淮整個人都毛骨悚然起來。
三皇子之母,已故賢妃,出身寧國公府。
他忽然想到初見三皇子時那種無法抑製的親近感。
他看向語氣變得輕鬆起來的衛國公,臉上卻連一絲笑容都擠不出來。
“當年顧略受害一事,是我不願細究下去。以我心度杜娘之心,不願傷了她,釀成的苦果,我唯有咽下……”
“你咽下?”顧淮直接打斷了衛國公的話,“今日你與我說千般話,倒過頭不過是為了黃泉路上走得輕快些!人生哪得這般鬆快!你釀下的苦果,是誰在為你嚐,我便讓你死得清楚!”
“世間哪得兩頭好!你既娶了奶奶,又何必再去招惹杜家女!我曾聽舅爺談及當年你如何風姿引得祖母垂青,不過一張假皮囊!”
“你不想辜負杜家人,便讓我的兄長被糟踐至死,若你當初有過追究的心,憑借二房那些人,此事怎麼可能瞞天過海,我慘死的兄長莫非不是你嫡親的孫子?”
“這些苦果誰在承受?大房一夜之間支離破碎,衛國公府改姓杜氏多少年,你在衙門便躲了多少年,不是嗎?”
“大概顧家人天生便是這等血脈,你如此,父親如此。”顧淮嘴角溢出一絲苦笑,“我也如此。”
衛國公的雙眼慢慢地睜大,瞳孔謝謝渙散開來,但腦中卻不停地環繞著顧淮的話。
顧淮卻不再看他,轉身走向了門口,一把拉開了大門,許多偷聽的人差點沒直接倒了進來。顧淮卻仿似沒看到他們,徑直走出了門口。
顧芷淩叫住他,“顧淮,你要去哪裏!”
“去哪裏與你無關。”顧淮沒有轉身,“與顧家人再也無關。”
說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顧家人的麵前,不再出現。
眾人忙趕進屋內,便看見衛國公怔怔地看向他們,眼中卻毫無焦點,嘴裏喃喃著一句話,“……觀我一生,僅餘怯懦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