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裴迪南沉默了片刻。“我們又回來了!”他慢慢轉過頭看著李歐,一字一頓,聲嘶力竭地朝他吼道,好似在發泄心中的恐懼。“我們又回到這個該死的地方了!”
“回到了哪?”
“詛咒!”他叫道,“詛咒應驗了……這是死亡的海域!我們要死了,我們要死了知道嗎!這一定是海神向我們降下的懲罰……”
李歐盡力安撫他,待到他平靜下來,他才知道了前因後果——他們回來了。他們回到了數日前死魚成群的海域。然而短短數日時光,此前可怖的景象已經銷聲匿跡,死魚不見蹤影,隻剩下平靜無波的海水,不見海浪,也沒有海鳥,漁網灑下也毫無魚群。整片海域已經死掉,沒有了生機。他們是唯一活著的生物。“黃金泰坦號”是最後的守望者。
“但這不可能——”裴迪南無法相信地喃喃自語,“我特意改變了航線。”
暴風雨將他們吹離了航線。可這是巧合,不是必然。李歐不信鬼神。所謂神跡不過是虛假的手段,高明的騙術。然而“黃金泰坦”的船長不信此事。他已經確認了這是神罰的事實。他的船員也懷抱這樣的信念。他必須得安撫他們。李歐不敢想象,若他們都相信了這是神明的詛咒,他們會否全身穿戴板甲跳進海神的宮殿向虛無縹緲的神明謝罪。
他當即接管了船長的職責,叫來了大副。“請全速離開此地。”李歐命令,“我知道大家都疲憊異常,但昨夜的風雨讓我們損失了一部分物資。”他撒了個謊,“我們得盡早返回。”
“此事隻有我們幾人知道。”當大副領命離去,李歐向裴迪南說,“我們需要隱瞞消息。如果你不想你的船員嘩變。”
裴迪南臉色慘白,但是李歐的話好似讓他找到了主心骨。他僵硬地點著脖子,然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的眼神稍好,不再絕望,但他的臉仍舊爬滿驚懼。
“笑一笑。”李歐說,“別一副死人臉。死亡還未降臨,此時你的表情應當如陽光般燦爛。我們要回家了,不是嗎?回家就有美酒與美人,你大可以痛快暢飲,好好享受。”
裴迪南半天不吭一聲。李歐以為他已漸漸想通,不再為此自尋煩惱,卻聽他說,“如果還能回去的話……”他慘然一笑,“如果還能回去,我便不再出海。再多的錢也不會出海了。”
“為什麼?”李歐無法理解:信仰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一點征兆就能令人望而卻步。“你是列奧島民,你的根便在大海。”
“你看見了我的同鄉瞧我的眼神,聽見了他的嘲笑。”他扯了扯濕漉漉的黑色綢緞衣裳,臉色的驚恐漸漸淡去。“我隻是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可你一樣重視傳統。”否則他便不會對莫須有的詛咒擔驚受怕,提心吊膽。
“所以我仍然是一位島民,”他堅稱、狡辯。“唯一的區別隻是我從不在船上身穿重甲。”
但那才是島民的與眾不同之處。裴迪南的所做所說,在李歐眼中並不是對抗傳統的勇敢,隻是為自己尋找的借口,僅僅是怕死行徑。
“我從不在意葬身海底,沉睡在海神的殿堂——”他接著說,“但那是我死的時候……我死後會被葬入海底,但生前……生前我不願溺水而亡。”
李歐聽夠了他的話。他到底想要說什麼?既漠視傳統,又被傳統製約。他想表明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反抗生來便既定的命運嗎?他又不是他老媽,他可沒功夫聽他的哭訴。
“既然不想死,”他打斷了他,“那就叫你的船員加速前行!”他們的主桅斷裂,槳手已全部上陣。“離開這裏我再聽你對列奧島民傳統的長篇大論,對抗與勝利,失敗與毀滅。現在,收好你的海圖!”
他聽出了李歐的憤怒,選擇閉上了嘴巴。“隻要身在船上一天,我都會謹記自己的職責。”船長將海圖卷起,最後正色說道,“我會帶大家回家。以海神之名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