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爹這麼逼朕有道理嗎?”
“……”低眸,看著自己被猛然揪住衣領,李宸景抿住唇。那方才還嬉皮笑臉的當今聖上像突然換了另一個人,他微微側顏,丹鳳眼凝出淡淡寒霜,唇雖勾著,溫度卻降至冰點。
“朕是皇帝,哈哈哈哈!連生身父親都無法光明正大祭拜的皇帝,還算什麼皇帝?你告訴朕,你們李家有真心把朕當過皇帝嗎?”
每一句逼問多拉近一寸,發白的指節將李宸景越攥越緊,那力道仿佛恨不得將他拖出去一頓好打,可印入他黑瞳裏的眼前男人的表情依舊淡然一片,那唇角刮著一成不變的淺笑,看不出喜怒,亦看不出傷悲。
“那你有真心把你自己當皇帝嗎?”
低沉的嗓音伴著微微沙啞撞進朱八福的胸口,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讓她忍不住抬頭看住他——少公子……
她突然間懂了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說,隻有少公子可以帶皇帝陛下回來,為什麼所有人都說,隻有少公子才可以讓皇帝陛下乖乖聽話……
“說話啊。你有真心把自己當皇帝嗎?”
“……朕是皇帝,朕當然當自己皇帝!”
“那你笑什麼?”
“……”
“明明在發火不是嗎?明明在對我不滿不是嗎?明明恨不得將我揍一頓不是嗎?你還衝我笑得出來?”平靜,不緊不慢,一字一句有條不紊地將話送出唇,他仿佛在說最平常的家常話,“話都說破了還不敢表達自己心緒,會假笑很唬人麼?怕被人看穿了丟麵子,隻敢躲在這裏舔傷口,隻敢跑去溫柔鄉裏找存在感的家夥還算什麼皇帝?”
“……少公子……”跪在地板上,朱八福忍不住伸手扯了扯李宸景的衣擺。雖是大實話,但是,麵前的畢竟是皇帝陛下,所謂諫言……尤其是向皇帝進諫,那就是要如何把難聽的話包裝漂亮了說給他聽,少公子這席話,毫無進諫之意,根本就是在找死,太超過了。
“我不過是將小八的詩翻譯成白話念給你聽。我可沒那麼好文采,亦沒功夫陪你玩文字遊戲。難聽的話說得再漂亮也是難聽。你自己都不當自己是皇帝,還指望誰高看你一眼。”抬手,他甩開被鉗製的衣襟,無視那笑唇漸漸僵住的皇帝,單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小八,“小八,起來。”
她被少公子單手拎起來,他體貼地低下身,替她拍拍衣袍上的塵土,四目對視,她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他凝眸伸手撫過她的臉龐,牽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要不要回宮隨便你。”
夕陽沉入山底,僅剩一絲微亮門外探來。
虛掩的木門從外被人推開,一聲細細的貓叫拉動他的注意。
他抱膝坐在靈牌下,稍稍抬頭,愛妃肉肉的身體被一雙纖細的手抱住伸到他麵前,小爪子不時朝他撓著,向他討好要抱抱。
勾起手指,他逗弄著它唇邊的小胡須,看著它撒嬌似地蹭著他的手指。
“少公子說它很吵,要我送它來陪您。”
細潤得不像男子聲音,讓他仰起頭,一道夕陽從她身後打來,模糊了她的麵容,她正彎下身,手舉著貓咪朝他微微傾身。
“我覺得,少公子他在嘴硬。他在擔心你呢,陛下。”
“……”
“好久沒有聽到他正正經經地說話了。在少公子眼裏,陛下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吧。所以就算失憶了,他也像朋友一樣待您。”
“…………”
“雖然我不知道您和少公子還有柳姑娘之間的三角關係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這種時候我突然還蠻同意那句‘女人如衣服,男人如手足’的話的。”
一瞬間,他笑了。幾分悵然,幾分無奈,還有幾分是對她的讚同。
伸手,他接過自己的愛妃,抱在膝頭,好好地撫順它的毛,幽幽地啟唇開口,“五歲那年,朕有一隻一樣的,是父王送的。進京那年,朕想要帶它一起來,可是李丞相不讓,連父王和母妃都不能一起來,朕怎會傻到去問他能不能讓一隻貓同來?自此之後,朕再也沒見過,父王也好母妃也好,朕的父王過世,朕不能去送終不能去守孝,就連現在祭拜著他,你要問朕他長什麼樣子,朕都不記得……所有人都說朕真好命,什麼都有了,但是朕好像……什麼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