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難不成是個傻子?”一個俊美的男人蹲在路邊上,大雨把他淋得渾身濕透,但他隻是調笑地看著麵前的清秀少年,見他還是不理自己,便順手遞了個煎餅過去。
少年骨瘦嶙峋,一雙澄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半晌才接過煎餅,遲疑地吃了一口。
他身上都是泥點,髒得不像樣,隻是一個被咬過兩口的冷硬煎餅都讓他感動得嗚咽。待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才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不熟練地說起了話:“我……你願意當我的主人嗎?”
男人愣了一下,笑意放大,打量了一番他,發覺自己看不出他的修為,隨即便做出了一副大方的模樣:“我叫玄日月,是個散修,若以後能夠結丹,便取尊號為玄明,你呢?你又叫什麼?”
“我沒有名字。”
“怪哉,人怎麼會沒有名字?”
“我是人……?”
玄日月張著嘴,確定他是認真地在詢問,捂著肚子就大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把攬過他,道:“那你就跟著我混吧,我正巧缺個跑腿的。”
到了客棧兩人都洗淨了,玄日月又叫了一桌飯菜,看著他吃東西,支著下巴奇怪道:“你到底是什麼?”
少年停下筷子,愣神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隻知道我必須要依附主人才能活下去,上一個主人……拋棄了我。”
玄日月好奇地探尋了一下他的體內,又問道:“你的魂魄竟真的不完整,若你認我為主,豈不是要吸取我的魂魄?”
少年連忙搖頭,驚慌道:“不會的,隻要您成為了我的主人,在為您效勞的日子裏我的魂魄便都是完整的。”
接著他又詳細地問了許多,確定此事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後,當即就拍板釘釘,收下了這個便宜奴仆。
“我可不是什麼好人,偷殺搶掠一樣不落,你可做得到?”
少年咽下一塊肉,唇邊霎時勾起詭異的微笑:“隻要是主人吩咐的,我什麼都可以。”
“可是你看起來這般弱不禁風,又有什麼本事呢?”
他眨眨眼睛,伸手就掏向自己的胸膛,玄日月被他嚇得呆坐在原位上,眼睜睜看著他的手沒入心口,然後掏出一麵白骨做成的鑼和槌子。
“一響,骨軟。二響,血盡。三響……魄散。”他臉上滿是單純,語氣卻陰寒可怖,即便是自認惡人的玄日月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倒有些意思。”等玄日月緩過神來,他立時就換了副愉悅的表情“既然如此,你就叫做打更人罷,別人打更是報時,你卻是催命,有意思,有意思。”
打更人抿唇一笑,算是接受了這個名字,將鑼又收了回去。
玄日月不問這法寶哪來的,他也不曾告訴他……這是他用上個主人的骸骨磨製而成的。
那個修士修成元嬰數百年,卻一直無法到達化神的境界,直到有一天一個大宗門給了他一個機會,隻說要他將自家宗門出賣給他們,便助他化神,還給他一個核心長老的位子。這個道尊早就想離開這個小幽宗,隻是礙於情麵才一直沒有走,現下突然有了這樣的機會,自然是忙不迭地答應了。他與打更人說了此事,主仆二人商討一番,當夜就把宗門賣了個幹淨,連山帶寶物全都拱手於人。
然而本應一起走的兩人,道尊卻趁著為他辦事而身受重傷的打更人昏迷之時,獨自離開了,連傷都不曾為他治過。
“你可千萬莫怪我,若帶你走,這功又如何算得到我頭上?主仆一場,就當你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罷。”在床頭說完這句,他便甩袖而去,頭也不回,趕著去邀功討要獎賞了。
待到打更人醒來時,他在床上呆坐了整整一天。他不怨恨主人的拋棄,隻是有些心寒,心寒他既已不需要自己了,卻還不願解除契約。他明知自己若在未解除契約時便被拋棄,隻會死得更快,卻依然這樣做了,連一絲情分都不留。
他從不懂何為世故,也分不清善惡,但在這一瞬間他卻冷得可怕。
從清晨等到黃昏,主人的氣息越來越遠,就連停頓都不曾有過。
打更人自嘲地笑了一下,都準備安心等死了,那人的氣息卻突然消失了。
少年雙目一睜,拖著傷體就飛了出去,循著之前留下的氣息飛了許久,翻了數座山,終於在一個荒野找到了道尊。此時的他不僅沒有如願化神,還連元嬰都被人生生掏去了,遍體鱗傷,死不瞑目。
原來那個地宗本就是隻是利用他,欺騙他罷了,從未想過真的要給他好處,把人騙來後就直接弄死了,這一切簡直是無本之利。
這場局他們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無辜的隻有遭受了無妄之災的幽宗。
然而此時的少年不懂,之後的他也不曾懂,他此刻隻知道主人已經死了,他們的契約也已經結束了。在他是仆人時,他是最忠誠的忠仆,而一旦沒了這個關係,曾經的主人在他眼裏便連塵土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