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為自己活
“不錯。”古子幸讚賞的笑笑:“禁衛首領是她那邊的,我和段澤也可以說是她那邊的,又不能完全說是,應該說我們要的她能給,所以這件事上,我們不是敵人。”古子幸看了蕭明一眼,見他似乎不開口問,頓了頓才繼續說:“你既然不問,那麼我們就先說禁衛首領,我當時問她怎麼能控製那個幾乎跟了皇帝一輩子的統領的,說那兩人是發小都不為過。”
蕭明記得曾經在風雪樓看到的資料,回答:“他有一個寶貝孫子,子孫債!”
古子幸有點詫異的點點頭:“你是了解她呢?還是……”
蕭明閉上眼:“我知她,她更明白我。”本來應該是很得意的一句,在他說來卻帶了幾分哀傷。
“那麼你猜猜看,是誰投的毒?”古子幸目光一轉,映著天上的火燒雲,絢爛無比:“我可以告訴你,那些死了的人是給大統領脫罪的!”
“不是小眸安排殺的人,我想,應該是你口中的統領,要知道也很簡單,查一下那一天在宮中出現過的他的手下就行了,仔細盤查一下,會有答案的。至於投毒,很簡單,皇宮應該由共有的井水或是泉水的,隻要在禦膳房用的水裏投上就行,水源流通。”
“嗬嗬,看來當初我們應該把你找上的,這回我們可以說是陰溝裏翻船,不但沒查出來,還成了她的棋子,一步一步按著她設定好了的局,走了一遭。”古子幸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不管做什麼菜,都要用到水,多簡單的法子。”
蕭明看著他,眼睛裏是複雜的難以言喻,像是濃濃的悲傷又像是更深的悲哀。
古子幸看到那一雙眸子,心髒有瞬間的失重,像是有什麼被撕裂了,碑林裏隻留下風呼嘯而過,帶起的聲響,寂靜的可怕。
“……”很久很久之後古子幸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沒頭沒尾的一句,蕭明依舊靜靜的等著:“你知道老五老六為什麼幫他嗎?如果說太醫院不過是替老六清除裏麵的害群之馬,那麼老五呢……”
石頭已經盡量找一處能避風一點的地方站著,一處舒緩的坡地上初露綠意得嫩草冒出荒亂的石頭,稀疏的幾棵樹零星散栽著,枯枝抽出新芽,小眸看著坡地那邊隱隱露出的一角衣裙。
晚風吹的很大,將披風與衣衫發梢吹得翻飛交錯,石頭想為她把披風的頭兜戴上,卻被那雙冰涼的手握住。
明了的退開半步,見她沿坡地而上,一直走到最高處,方才慢慢凝住了腳步。
迎風而立,衣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抱著的烏木琴也發出嗚嗚聲,那原本柔弱的人此時此刻竟帶了一種凜凜的氣質。
小眸並沒有想到她會來,轉念一想,想來是由這條路去五湖的,既然她已經來了,那麼在走之前再見一麵也好。
聽到小眸的腳步聲,琴兒側過俏麗的麵龐,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
曾經兩人都是性情傲然,曾經兩人兩相決絕,曾經也是默然等待,也曾猜疑多慮,糾纏追問。
而今再見,依稀的恍如隔世。
“我要走了!”第一句話,由她先開口吧,琴兒看著小眸。
看著她邁步走近,當年那個腳踩掐雲的雪綢長靴,束腰綠雲甲,整個人神采奕奕,英姿颯爽的少女變成了眼前這個披著玉色披風,臉色蒼白,眉宇之間帶了一絲倦意的女子。
那曾經諸多煩惱委屈,都不會有半點縈於心上的飛揚灑脫變成了滿腹籌算、累骨難消的疲憊憔悴。
“五湖豪闊,霽月光風,此去,或許也是另一番際遇。”小眸不由展顏而笑。
“能遇到才深似海如你一般的人嗎?”琴兒也是朗朗一笑,自己換了話題:“於我來說,能靜靜的彈彈琴就足夠了。”說著坦然地迎視著她的眼睛,雙眸亮如晨星:“我一直在追逐著你,追逐了這麼多年,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不需要別人說,我也能知道。”
“琴兒……”小眸略略有些意外。
琴兒垂下了眼簾:“我知道如你這般深不可測的人算的很遠,我也知道……我非走不可!”指尖輕輕的滑過琴弦,音清冽,話亦如此:“……你總是什麼都不說,背後安排好一切,被逼問得緊了,就不告而別,當年,我真的恨過你,連自己都恨。”琴兒神色淡淡,將手指從琴弦上移開。
小眸的唇邊雖然一直保持著一抹微笑,但眼睛裏卻湧起痛苦的氣息:“過去的都過去了。”
琴兒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是,我知道。”
“琴兒……”
琴兒深深地看著她,眸色烈烈:“我來見你,就是要告訴你,你不欠我什麼,如你所說,過去的都過去了,所以,小眸,你也放過你自己吧。”
小眸緩緩向前走了幾步,扶住那棵已經半枯了的老樹,唇畔的笑,蒼白無力:“放過?自然放過,我要做的,能做的,自然都是為了最後的愉悅。”
琴兒柳眉一揚:“你……”
小眸轉過身看著她,黑幽幽的瞳孔烏亮如同寶石一般,穩穩地凝在她的臉上:“離開這裏,我們這些人,能離開一個是一個。”一抹混雜著憐惜、悵惘種種情緒的複雜笑容浮起在她的唇邊,目光放到無雲的天際,連聲音都帶了悠遠:“在那段過往裏,能幸福的已經太少,你、銘凰、阿久太多太多的人陷在裏麵,那段歲月可能是人生中少有的開心之一,也是難以抹去的痛苦……不要為我擔心,我已經很幸福了,這次回來,我做好了麵對你們質問的準備,結局卻比我想象得要好太多了,我很滿意。真的,再辛苦,想想那些死去的英魂們,都是不值得一提的,我敢回來,敢設下這盤棋局,我能麵不改色的拉無辜的進來,為了目的,什麼我都能放下,隻要完成,縱然死後入地獄,那麼我也是心甘情願的。”她感受到琴兒的視線,對她輕輕搖了搖頭:“放心,我不會怎麼樣的,我會活著,要活著,因為啊,有一個人在等著我回家……”小眸的目光凝澀在西邊的方向,似乎看到了千裏之外。
蕭明的目光裏,夾雜著難以說清的情緒,淡淡的勾起嘴角,笑了很是玩味:“也許,他們幫的不是她,隻是因為她對他們也沒有威脅甚至可以幫到他們,如果我是五皇子的話,也是何樂而不為呢!”
古子幸不可思議的閉上眼,答案一模一樣,原來啊,世上真的可以有那麼一個人明白另外一個人明白的那麼透徹。
靜默很久,古子幸才茫然地睜著眼睛問:“原單頂替了原本高尚的位子,入了禮部,才三年的人有那麼大的膽子嗎?你知道段澤對他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說了一句什麼嗎?不該叫單獨的單,而是大膽的膽。隻是他真有那麼大膽嗎?”他真的有那麼大的膽子嗎他問了兩次,隻是古子幸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繼續說下去:“事實上,我們什麼也查不到的,因為原單並不是她那邊的人,和原單接頭的人,除了自稱呂爺外,什麼也查不到,段澤說,她不過是用利誘惑,就算被查出來沒什麼,我去見她的時候,她也坦坦然然的告訴我,接頭的人
,早已經離開了番外。”
蕭明猛的一震,姓呂?那個呂叔?蕭明認識的人中,隻有……有點顫抖的開口:“你……還知道什麼……”
“三十三盟是個意外,她告訴我,欠下的要還,別人欠她的,她也要連本帶利的收。”古子幸似乎有些不忍心的看著他:“你知道四年前,太子因為什麼而被皇帝賜死的嗎?”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四年前,而四年前是太子弑君,明眼人都知道那是一場冤案,所以她今日將之重演,如你所說,她要的是皇帝自己發現,然後愧疚,可是你知道是誰一手策劃的那場冤案嗎?”
“四年前,太子府雖然英才濟濟,然而誰也沒有明白,無數人聯手的滅頂之災隻為了四個字!”
“你可知道真正定下太子罪名的是什麼?”
“邀約天下。”古子幸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著的。因邀約天下四個字而死,那麼四年後她便將這四個字做實,她要讓當年密謀的人害怕,慌張。死太簡單了,讓人害怕的是不知道何時會死的過程,已經死去的高尚,當年太醫院的人,她已經在當年那些人的耳邊敲響了死亡的鍾響。
“你知道什麼叫做邀約天下嗎?”
“看著這些碑林,留下的就是當年的盛況。”
邀約天下,蕭明猛的想到,他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朦朦朧朧裏看到的,就是那四個字,邀約天下。
他問過,為什麼三十三盟的人,沒有姓……琴兒猛地咬住了下唇,將臉側向了一邊,淚水順著臉頰滴落在琴弦上,可是卻倔強的不肯去擦一下眼淚,倔強地不願讓人看到她脆弱的表情。
“琴兒。”小眸的音調極其平穩,仿佛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魔力:“好好的活著,開心的彈著你的琴……終有一天,你的姓氏可以與你的名字一起,與你的曲子一起流傳下去……”
“這怎麼可能?”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琴兒一下子拉住她的手:“除非……否則這絕對隻是一場……夢……那是,那四個字……”
“事在人為。”小眸任由她抓著,冷冷道:“當年太子既然就是為這四個字,那麼,就將它做實好了……難道你認為你的家族真的是罪人嗎?”
琴兒後退了一步,香肩微微發顫:“我不知道……那是比四年前還要遙遠的過去……我!”
“是的,他們誰也不願意把這個過去揭開,那麼就由我來揭吧……”小眸的目光定定地投向前方,肌膚下似乎滲出了絲絲寒意,“太子當年隻是想想,因為和你一樣,這是一個太遙遠的過去了,過去了一百多年,帶著罪人的身份,隔了三代人,再多的過去都已經成為了過去,沒有誰天生就要背負著那道罪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