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可憐
銘凰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聽了那一句百日毒,她就像失去理智一樣敢了三個時辰的路。
沒有一刻停留的就那麼趕了過來。
門口的動靜讓煎藥的石頭探出腦袋,沒聽一會肩膀就一沉,榮華撇撇嘴:“她讓進去。”眼神示意的看了院中屋內一眼。
望著醉美人,銘凰目光難得的認真,一身的懶散盡去,一如很多年前那個站在風雪樓前的少女,滿身的風華流轉:“我隻是來見她。”
“你見她?”
“憑什麼?”
“難道小眸就活該受苦?”
醉美人冷冷地看著她,目光就如同冰錐子一般,一連三問,字字見血,又冷又痛,偏偏讓人無法開口,連痛也說不出口。
銘凰靜靜的看著她,麵上無悲無喜,連眼神也很平靜,隻是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拽住袖口。
醉美人轉過頭,一望無際的藍天映在眼眸裏,形成一種深,聲音低沉:“你走吧,我不想你見她,我確實沒有資格說你什麼,隻是現在,至少現在我還是她的娘,空白了的那麼多年,至少我要填補這些天,至少,現在我在她身邊,能護著……至少,她離開後,記憶裏也是……有娘的。”最後三個字,眼中已蒙起了薄霧。
最後三個字,一直靜靜凝視醉美人的銘凰閉了閉眼,不再多說,一甩衣袖轉身便走。
石頭回過神來,雖然隻聽了一點點卻也明白了大概,榮華說小眸找銘凰,雖然一萬個不情願,但還是出聲了:“你!”石頭硬梆梆地說著:“進去。”說完收回探出的腦袋,氣鼓鼓的轉身就走。
身為阿姐最好的朋友,銘凰的事他也特意打聽過的,所以對銘凰的怨懟,他不下於醉美人。
要是可以的話,他一點也不希望阿姐見銘凰。
銘凰離開的腳步一頓,轉身看了看醉美人,慘然一笑:“我想見她。”輕輕的四個字,讓醉美人退了一步,讓出了大門,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銘凰眼底眉梢的悲傷讓醉美人猛的一怔,看著那傾國銘凰走入小院,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看著眼前的人,蒼白,消瘦,憔悴!
皇帝皺眉:“放肆,蕭明,你要造反嗎……咳咳咳……”皇帝又氣又急,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一手提拔的蕭明會如此!
蕭明譏誚的看了左相一眼:“走吧。”
“朕可以殺了你。”
一個個黑影幽靈般從大殿各個角落冒出,蕭明拍了拍手掌:“皇帝憑的就是這個吧!”十幾把弓弩全部落地,麵龐冷若冰霜:“我不會殺你,放心。因為你是小眸的父親!”
“……你就是蕭明!”左相看著蕭明,目光裏不知道流轉著什麼!
蕭明終於明白為什麼左相對於小眸可以那麼幹淨利落的利用,絲毫不介意自己的女兒殺了太子而留下的痛,因為根本不是,嗬嗬嗬嗬,好啊,我如珠如寶、小心翼翼守護的最愛,竟讓你們這般糟蹋,抬手的一刹那,無數的銀光閃過,左相猝不及防之下,揮袖震飛,肩膀依舊一涼,三枚銀針入體,銀針之後伴隨的是一封信,蕭明一擊之後便收了手,沒好心的解釋:“你中的叫‘無情’顧名思義,每當你動情的時候它就會提醒你不該動情!我覺得很符合你,就當做我為你傳信的報酬吧!橫豎你這樣無情的人,不會在意就是!信上有你最想知道的,離開吧,不然我會忍不住想要殺了你!”蕭明灑然一笑:“我可是一點也不喜歡殺人的!”
左相何等聰明,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沒有動氣,隻是微微一笑:“你喜歡小眸是不是?”
蕭明的白衣如雪,震袖間折射出繾綣而堅定的光芒:“你不需要知道!”
用鮮血淋漓的手一伸,用內力將飄然落地的信封吸氣,帶了三分悲傷,三分後悔,四分歉然的開口:“好好待她。”說完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宮牆之內!
皇帝惡狠狠的怒吼:“誰讓你放他走?蕭明,你好大的膽子,來人!”
蕭明幽然側首,感到血液中那沸騰的怒火燃燒,勾起嘴角,帶著殘忍的笑意開口:“皇帝陛下,我們之間也該清算清算了!”
“小眸知道她是你的女兒是嗎?”
“你真給他下了無情?”皇帝臉色微變。
“沒有。”蕭明很坦然的回答:“我嚇他的,什麼也沒下,隻是三根銀針,隻是他若不取出來,也會要受點苦的。”蕭明的笑,像是地獄深淵的鬼魂般,觸目驚心的怨恨:“現在,你該回答我了。”
“是。”皇帝點頭:“四年前她就應該知道了。”所以才會放火自焚的吧。
“你怎麼進來的?”皇帝冷冷的看著蕭明,就算已經封他為太傅,那麼進來也會有通報的吧!
“還記的這個嗎?”蕭明將玉玨扔到皇帝麵前,這個人,果真是皇帝,一點虧也吃不得。
“罕雅的玉?”皇帝眉頭微皺,這孩子不是說要去玉帶別院散心的嗎!
蕭明看了他一眼,帶了幾分可憐的說:“別想著你那個活著的女兒了,因為你真正的女兒罕雅公主已經死了。”看著皇帝臉色蒼白,蕭明一點也不滿意的補充了一句:“就在昨天。”
蕭明不知道他不滿意的究竟是什麼,是期待著皇帝為了罕雅難過,還是不難過。
皇帝撿起玉玨,輕輕撫摸著玉玨上的一個雅字,那是他親手刻下的,臉上沒有難過,也沒有不難過,隻是用很平常的表情說著很平常的話:“我曾想給這孩子安排一個好的歸宿,雖然不能兩情相悅,至少她能活著,可是這孩子自己拒絕了,甚至服下了‘癡心’,我知道後,也想救她一命,她的母親用命來求我,到底是陪著朕多少年的,雖然做錯了不少事,可是我也不希望罕雅死,甚至連聖火蘭也給了她,隻是,沒想到,依舊沒能救回這孩子。”
蕭明冷眼看著喃喃自語的皇帝。
皇帝望著玉玨,眼眸深的像是一汪死水般的笑了:“嗬,這世上能兩情相悅白頭到老的美滿有多少呢?這孩子憑什麼以為她能得到,她不但不能得到,甚至連朕也不能,或許,蕭明,你也不能。曾經滄海難為水,多美,隻是注定悲哀!”
當年也是在這相國寺裏,隻是眼前的人與記憶中的模樣差了很多,唯有那一雙眼睛依舊。
對著那人似水過石般的笑意,銘凰不知道該回一個什麼樣的表情,目光投放在遠處的牆上,看著看著便奇怪了,這牆比普通的要高上兩三倍,依稀能看得出新砌的模樣。
“病重吹不得風,我又喜歡看日出日落,所以石頭便將牆砌高了。”小眸主動解釋,這一解釋,便也算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身子都躺懶散了,阿銘可不要介意才是。”
“好好躺著就是。”銘凰撇撇嘴,看到小眸躺著的榻前擺著一張桌子。
“這些是什麼?”銘凰大致的翻了一下桌上的東西,忍不住皺起了眉毛。
“蕭明經常去你那裏是不是?”小眸頭有點昏,靠在榻上,揉了揉額頭:“我看了下,你最近在查卓北辰。”
“是慕二告訴你的?”銘凰認出了信上的字跡。
“風雪樓是有問題,可是不會這麼明顯,人手調動,還都是你身邊的人,刀覺也去了五湖,你不覺得……這次回去後,阿銘也許你可以召回他,畢竟有他在……”
“你是想說有人要殺我,或者是想說,蕭明要殺我?”銘凰冷笑的看著抽出來的一張紙。
小眸皺眉:“不管是不是,回去的時候,你多走一趟三十三盟,找鬼醫要些東西,有備無患。”
銘凰一下子推開桌上的筆墨紙硯:“潛心放心你,石花醉也放心?他們一個個是不讓你死,還是希望你早點死?百日毒加凝寒,你真的活夠了是不是?沒有了你,這天下不過少個人而已,左石眸,我告訴你,蕭明若是要殺我,便殺了吧,至少黃泉路上,我就把欠你的全還了,我也學你,死……”
“銘凰。”小眸厲聲喝止,想要起身不知是說的太急,還是起身毯子落地受了寒,引起咳嗽,牽起胸腹之間一陣窒息,原本蒼白的臉色這下連嘴唇也失了顏色,悶氣的感覺過了之後便是冰寒入骨,最後變成痛。
“阿姐!”石頭大叫了一聲。
小眸忍著胸腹間的疼痛,想要安慰的說些什麼,卻連張口也做不到,額頭布滿了密集的細汗。
醉美人沉下臉來,拿著一塊絨毛毯子給她蓋好,站起身擋在小眸身前,厲聲道:“你說了什麼?”
“……”銘凰表情僵硬,鳳眸裏充滿了錯愕、委屈。
多少年不曾看到過,銘凰的委屈……吃了榮華塞進嘴裏的藥丸,輕輕拍了拍石頭的手,看著醉美人:“娘,我隻是說的急了,幫我煮些茶好不好?”小眸的語氣雖然低沉虛弱,卻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