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線索
“為什麼?”他想問,卻沒有辦法開口,隻能張著眼睛看著他。
“你想要的不過是和你相反的靈息。”玄翎的聲音無法從喉間發出。他閉上眼睛,不想再去看重華的容顏。在他的潛意識裏感到那雙眼睛裏所炙燒的東西會毀了他。玄翎是憤怒的,也是無奈的,他的力量無法發揮出全部的。本身的能力就差了重華一截,玄翎更加無法和他對抗,隻能被動地被他束縛。
玄翎把懸掛在腰間的玉佩握碎了,天帝給予了他保佑的力量,這力量讓他暫時脫離了被束縛的狀態,從重華身邊逃走。
可是重華留在他身上的封印無法解除,火的燃燒沒有一刻是停止的,隻要他還存在,隻要他的力量和靈魂還存在,燃燒著的火焰就不會熄滅,而那個人,就能循著這條線索找到他。
重華瘋狂中的麵容讓他害怕,這位神靈真的已經瘋了,在失去一半的魂魄之後。
雨越下越大,玄翎在雷電中露出的自嘲的笑容,不知道現在在天上行雨的,是哪一位族人呢。把幽劫交托給值得信任的人之後他就放開了速度在狂奔,這個世界那麼大,不知道哪裏能找到躲藏的地方。不知道天上的父親是不是知道他發生了什麼,就算知道了……就算知道發生了什麼,以天帝的身份要插手也很困難吧。畢竟,重華是擁有和天帝同等力量的神靈。
父王會為難嗎?玄翎有些氣惱自己竟然在這種時候還想著是不是會讓父王為難,是不是連他自己都不關心自己的處境呢?
細密的雨絲不停地敲擊在身上,在這無邊的世界裏真的有他可以躲藏的地方嗎?
玄翎蜷縮在了牆角,在被封印之後,他好像就有了人類一樣的感覺,感覺到冷,感覺到累,原來該是最讓他覺得舒服的雨,現在也能伴隨著寒意侵蝕他的身體了。摸摸額頭,自己好像和人類一樣病了呢,也是,誰讓他在風雨中狂奔呢。天地盡頭無知無覺的沉眠終於讓被他稱為重華的重華明白再這樣下去他就要重蹈他父王的覆轍,他也終於趁著在眠城放鬆的時候溜了出來……到了這裏,是不是就能躲開那個人了呢,這麼多天的奔逃,讓他的疲勞到了極致。一次又一次重華加強他的封印,玄翎懷疑自己會被那些封印給壓死。
“你在這裏?”噩夢中的聲音又出現在了耳邊。玄翎吃力地抬起頭,泛著不正常的紅潮的麵容看起來豔麗無比,盡管帶著的是一種病態。深藍色的眼睛沒有什麼焦距。
“快跟我回去。”這麼溫柔的聲音。
玄翎苦笑。
有一天,他是不是會因為虛弱而死去呢,重新回到虛無的懷抱裏沉睡。
“你不會好了……”
“什麼?”
“你瘋了,瘋了……”
“你”重華失神了。而且那雙眼睛裏所噴發出來的怒火牢牢地抓住了他。
玄翎要的,就是那麼一刹那的失神。
“對不起……”他的指甲刺破了火神的肌膚,一點殷紅的血滴落下來,玄翎所注入的,是他在那個時候能夠動用的所有……那力量化作封印,環繞著重華,他的力量和他的神誌都逐漸從這世界上消失了。如果不是那徹底的失神,如果不是失去了一半平穩之力之後的力量衰減,如果發出襲擊的那個不是眼前的玄翎……玄翎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動,但沒有聽見他說什麼,那位同他父王同輩的神靈就回到了虛無的境地沉眠了。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玄翎的淚水落了下來,重華最後給他的那個笑容,就好像還是那個在人間陪著他,教導他的朋友。
“不要哭……”懷念的聲音和溫暖的懷抱告訴他,背後把他擁入懷中的,是他的父王。
天帝輕輕地擁著這個受傷的孩子,幫他整理著弄亂的衣物,“他最後說的是,不怪你……”
不管是誰的錯誤,都結束了。玄翎的封印並不完整,火神的力量不過一半被封印了起來。那麼你或許還會回到這個世界。天帝擔心的皺著眉,他可能是看不到那個時候了。可是玄翎,還能承受那樣的傷害嗎?火神所造成的傷害依舊在他身體裏,就算貴為天帝,他也沒有辦法治愈那些烙印在魂魄裏的火焰……要不是他進入了沉睡中,是不是這些就不會發生了,他給了玄翎的護身符最後還是沒有如他所願地不起作用,先前已經有所預知,醒來後卻發現事情發展得比他想象得更加糟糕。
玄翎啊,千年之後,當我不在這個世界,你能自己麵對嗎?
天帝的擔憂隨著他的歎息無聲地環繞在這個世界,沒有落入他孩子的耳中……後來……後來自散魂魄穩固天地的玄翎甚至不得不依靠重華殘留在眠城的力量保護自己,不得不將自己的氣息收斂到幾乎沒有去完成他的大局……千歲之後……“玄翎?”
看那雙漂亮的眼睛睜開的時候眠沅湘不由自主地湊了上去,卻不知道他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嗷”
飛廉的嘴角和眼角都在輕微地抽筋,他是故意的,某位現在其實神誌不怎麼清楚的年輕天帝看來好多了在眠沅湘捂著眼眶倒飛出去之後。
玄翎氣得雙頰通紅。
本來想要大聲抗議的眠沅湘猛然間回想起自己在北琉列代帝王的排位麵前的作為,捂著嘴巴和眼眶就要往外麵溜“去哪兒?眠大人”這個聲調和玄翎極其相近,但是如眠沅湘還是能分辨出它們之間的細微差別的。
玄冥並沒有戴著他的麵具,實際上這位現在統領著所有北琉水師的將軍這兩天都有點魂不守舍。讓眠沅湘經常發笑的就是那群忠心的下屬們在看到他們上司和玄翎一摸一樣的麵容的時候那表情扭曲得就像是最好的笑料。
煩……玄冥眯了眯眼睛,他都不知道自己這兩天是怎麼了,好像力氣都被抽幹了一樣。還經常性遺忘自己向來覺得重要的麵具。不過他也覺得下屬那幾張顫抖著眼神和嘴角的臉很有趣。他和玄翎幾乎沒有區別,除了他側麵額角上一小片燒傷的痕跡以外不再去管黑了一個眼眶的眠沅湘,玄冥徑自走到了房間裏麵。他們剛登基的陛下在登基之後就病了的傳言很是糟糕,北琉上層人心惶惶。而知道問題真相的他更是鬱悶,這家夥的靈息越來越弱了嗎?居然連這麼小的符咒都挺不過去。還是先前在妖王那裏受的傷太重了?
“我沒事。”他還記得那個時候玄翎眨了眨眼睛,“那隻是先前的布置。”他和幽河還有花百裏的布置,盡管後者順便拿走了他的一點血。
鬼才相信他真的沒事。玄冥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惱火地蹙起眉頭,他們之間的紐帶向來比其他人緊密,感應也要緊密很多。若不是玄翎現在力量的缺失,他大概也不會這麼輕易能接觸到一些東西。
“玄冥?”在病床上躺著的玄翎看起來還是臉色蒼白,不過聯想到外麵那個家夥的黑眼眶,玄冥的嘴角同樣不受控製地抽了抽。
“我先去處理公務。”飛廉想到自己書桌上的那堆東西就頭痛。朱筆改他的藍筆已經持續了幾天,他連晚上睡眠的時間都貢獻出來了。
等他離開之後房間內就剩下外貌一樣的兄弟兩人了。西海的白龍王和北海的黑龍王,他們坐在一起的樣子就像是相互之間在照鏡子。
“你做噩夢了。”玄冥不客氣地指出實際情況,“我記得你和夢魔的關係不錯。”
玄翎扯出一個苦笑,“是不錯,不過這不能阻止心魔亂來。”那隻魔到底知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如果他的力量突然陷入暴亂當中……“你覺得他會顧忌?”玄冥挑眉,他怎麼不知道自己兄長這麼“幼稚”。
玄翎蒼白的唇角微彎,“或許現在不會,不過今後就不肯定了。”
他說得是如此意有所指,讓玄冥感到背後的汗毛豎立了起來,“你在夢境裏看到什麼了?”他就想,這個兄長要是不能在被別人襲擊的時候討點便宜回來就不是他父王的兒子了。
“很久遠的過去……還有一些未來……”玄翎說得有些含糊。那些曾紀死去過的,還有出現在眼前的……那清冷的眼中到底流轉著什麼樣的光芒,微帶著點藍色的眼角深處又醞釀著什麼,並沒有被誰猜測到過……聽他這麼說的玄冥就轉悠了一個念頭懸壇宗衣你自求多福吧……黑色的發,黑色的眼睛,那是北海的玄冥,是掌控北海的龍王,也是玄翎的弟弟,表字玄冥的北琉四皇子。就在椅子上就這麼沉默地看著他。
擔憂?還是諷刺?玄翎發現自己分不出玄冥的表情代表著什麼。
“什麼時候明白的?”玄翎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他們曾經彼此絕無隱瞞,可是“不久之前。”玄冥身上穿著他喜歡的黑色外袍,就連中衣和內衣都是黑色的,他白色的肌膚在此相襯托下顯得尤其蒼白,“你該知道你的力量和我的力量之間的聯係。玄翎陛下是不是忘記了,我死的時候……”
“別說了!”斷然開口打斷了玄冥的話語,玄翎大概沒有如此地想要讓玄冥忘記什麼事情,但唯獨那一件,玄冥不可能會忘記。
任何生靈,不管是人類也好神靈也好,對死亡的記憶都是深刻到永久的。玄翎曾經封印玄冥的記憶,曾經希望他永遠不再響起,可惜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
天魔劫……玄翎怎麼也想不到正是因為他的一意孤行讓原本該發生在他身上的劫難轉嫁到了玄冥身上,也沒有想到本就神魂不齊的玄冥險些化作劫灰四散而去。要不是後來以北冥所有的靈息作為代價……一個黑色,一個白色,他們兩個無論是容貌還是身形都是一摸一樣,除了眼睛的顏色,除了的身影中長發的顏色。白龍王,黑龍王。前代天帝陛下的雙生子。
他們都是那麼說的,也都是那麼認為的。玄冥的眼中閃過一道微光,也不再談起當年的事。反而把話題繞到了現在的問題上。
“心魔跑得可夠快的。”玄冥站起來走到窗邊,這裏有細心的宮人種下的花,嬌嫩的新葉剛剛生長出來,露出一點點的綠意,他心不在焉地用指尖接觸著那種脆弱,“還是說你有故意放他一碼呢?”
玄翎有些高興能把話題轉到這個上,他聳聳肩,“你知道就算我想也不可能把心魔從人間界抹殺掉。”
心魔是人心中最陰暗的部分,或許他在人短短的一生中永遠都不出現,也可能會伴隨某個不幸的人度過很多年的歲月。隻要人類還存在一天,心魔就會存在。
“魔會變化嗎?”玄冥的眼睛直直地盯著玄翎深藍色的瞳。
“會。”玄翎的嘴角牽起了微笑,“世界在變,我們都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