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他有所反應,那隻手連同衣料就都不見了,而後房間裏再度出現了光明。
祁梟風遮住了眼睛,感覺自己的眼淚都被這種反複的刺激刺激了出來。
然後適應了光明的他就看到了躺在那邊槨板上沒有聲息的杜衡,自己距離他還有一手臂的距離。微微側頭他也看到了自己身下的棺材裏確實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那幾幅精美的刺繡織物現在正抓在杜衡距離自己比較遠的那隻手裏,他剛才是怎麼也不肯能夠到的,那麼剛才的冷汗刷刷往外冒,祁梟風現在這個時候寧願有人跳出來和他說這是個天大的玩笑。勉強自己動彈起來爬到那邊,查看了一下杜衡的情況發現他隻是暫時暈過去之後他長出了一口氣。隨後他發現四周的燈光變得奇怪起來。記得剛才的光芒應該是偏向於白色,這次卻好像帶著黃色的光暈。他把杜衡放在槨板上,自己爬到邊上向下麵張望。
這一看頓時讓他收不回眼睛來。
隻見下麵本來應該是空無一物的沙地現在變成了布滿了金色液體的水潭,那些晃動著的金色液體散發著淡淡的光芒籠罩在整個房間裏,在那水潭之上還有不計其數的虛影般的睡蓮生長著,祁梟風甚至都能看到它們輕輕顫動的樣子。他張大了嘴巴,看著那不可思議的一幕,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精神壓抑到一定程度出現了幻覺。
手指微動間卻感到了一種堅硬的觸感,拿到眼前才發現原來是先前在棺材底下摸到的東西。那是一根七寸長的長針,仔細看兩頭都有孔洞,倒是很符合他們先前推測的奪魄的刑具的樣子。祁梟風還注意到自己剛才無意間手指滑過針頭,微微的有些刺痛,針頭在刺進他血脈裏的時候好像把針管裏麵的東西也帶了進去。他奇怪地隨手抹了一下,那好像是呈現出暗金色澤的粘稠液體。
“所以你能看見。”
祁梟風的全身都僵硬了,這絕對不是杜衡的聲音,他努力轉動自己的脖子,都能聽到自己脖頸間發出的關節摩擦聲。
轉過了頭依舊沒有看到對方是誰,他能看到的隻有精工做出來的古服下擺,白色為底的緞麵上刺繡著雲龍的花紋,深藍色的錦線在低弱的光線中都能閃著微光。
祁梟風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你還好嗎?”那個站在槨板上的人聽聲音肯定不大,這個時候祁梟風眼睜睜地看著他蹲了下來,那張先前在棺材裏看到過的精美絕倫的麵容就這麼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的視野當中。
祁梟風隻能長大了嘴發出嗬嗬的聲音。見過千年的僵屍,沒見過千年的活人啊。
那個人卻扯動嘴角微笑了一下,那一瞬間好像這個幽暗的地方都明亮了起來。祁梟風能近距離看到他的眼睛和他並沒有什麼區別,不過他是濟州人特有的那種深藍的的眼瞳。
“為什麼要進來呢?”眼前的人這麼問,祁梟風卻隻恨自己神經強硬得怎麼沒有暈過去。
“算了。”那人似乎也沒想再多問,索性在槨板邊上坐了下來,雙腳在槨板之外蕩啊蕩,“已經過去好久了,都沒人來陪我。”
祁梟風這個時候總算把自己的聲音找了回來,就算依舊暗啞地讓他自己認不出來,他還是發出了問題,“你是誰?”
那人精細的眉眼看了過來,“我叫玄翎,你們進我的墓幹什麼?難不成是盜墓的?”形狀完好的眼睛眯了起來,祁梟風頓時覺得寒意一陣緊過一陣。
“不是,我們是考古的。”祁梟風首次覺得考古這個職業比盜墓安全多了。
“那是做什麼的?”那個自稱叫玄翎的不知是死了的還是活的妖怪的這麼問。
“考古就是發掘以前的文明,並把它們陳列出來,讓後代能夠知道以前的事情。”祁梟風在那一瞬間感到詭異無比,他居然在傳說中的神墓當中和這麼一個不知道是人是鬼還是妖的少年探討考古到底是什麼。
“哦。”他好似明白了點。
“那個。”看對方似乎很是無害的樣子,至少在祁梟風眼中既沒有長毛也能進行對話,他也就小心地試探著問,“你到底是誰?”
“我?”玄翎看向天頂,露出茫然的神情,“好像是皇帝吧。”
這個也有什麼好像的,祁梟風低頭汗顏。
“睡得太久,有些記不得了。”玄翎這般解釋。
“睡?”難道能沉睡上千年?那可是前所未有的大發現。
“你手裏的東西,就是讓我睡著的東西。”
祁梟風手中抓的正是那枚“奪魄”,“你”
“不舒服。”玄翎的目光微微一動,“可是重紫覺得一定要這樣,我也沒有辦法。”
完全聽不明白對方的話,祁梟風鬱結了,“你能讓我們出去嗎?”管他什麼千年妖怪還是亡魂,能讓他們出去就行。
“出去?”玄翎在疑惑,“應該可以吧。”
祁梟風還來不及說什麼就感到腦中一片轟然作響就不受控製地失去了意識“怎麼?”玄翎站起來,看向天頂,“你在?”
天頂上驟然明亮,玄翎眯起了眼睛,“獬豸。”
隨著他的話音出現的是一頭奇異的怪獸,頭頂上長著獨角,看上去卻和鹿有些相似,不過那尖利的爪子和牙齒顯然表示它絕對不是溫和的食草動物。
獬豸輕飄飄地落在了槨板上,“你醒了。”
那般平鋪直敘的言語就好像是在問候一個剛午睡片刻的朋友。
“早就醒了。”玄翎歎息,“你應該知道隻要他的力量在這裏出現我就會醒。”
“那個笨蛋。”就連獬豸都不由暗罵。
“你不是早就知道嗎。”玄翎不在意地笑,“正好我也可以有時間看看這個世界到底變成什麼樣了。”
“可是那樣的話時間就對不上了。”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死不了。”玄翎搖晃了一下,“你應該知道才對。”
“千年的奪魄之刑已經讓你的靈息降到了最低,你現在的力量和普通人比起來不過稍強。”獬豸不同意他的看法,“而且還帶有人類的轉生靈息,若是天庭借此機會讓地府收取你的魂魄你就會陷入沉睡。”
“這倒是很有可能的。”玄翎也覺得天庭很可能這麼做。
“你不如還是待在這裏。”獬豸建議,“我把這兩個人送出去,待在此處對你來所也安全些。”
“我也知道,可是不行。”玄翎搖頭,“你應該知道我的蘇醒是和什麼聯係在一起的,我必須出去。”
獬豸猛然驚醒,“你要去找他?”
玄翎的唇色此刻慘白一片,“在封印開始崩解之前必須穩住,要不然就會全盤盡輸。”
“你還真是”獬豸都找不到形容詞來說什麼。
“咳咳。”還是堅持不住咳嗽了起來。
獬豸繞到他身後一看,果然是奪魄的傷口沒有複原,玄翎背上白色的衣衫已經浸透了金色的血液。
“好在借你的血神墓的封印已經徹底穩定了,你要是不在也沒有什麼問題。”一瞬間獬豸變作了一個身材修長的書生形象,在玄翎身後輕輕挪動手指設下印記封住了血流,“我就怕你在凡塵中堅持不了多久。而且還有天上那些家夥從中作梗,你的壽命又在先前消耗了不少,天庭的借口可以說是名正言順了。”
“他們隻希望什麼事情都沒有地過而已。”玄翎在槨板上坐著,氣息略有些不穩定,“不過他們應該明白這個的可能性很小。”
“那你呢。”雙掌抵在玄翎背後緩緩幫他調整靈息,獬豸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我不覺得你是想推翻玉帝的統治回到上古時代。”
“我隻想把一些東西分開來。”玄翎緩緩地說道,“就好像是那個時候分開三界一樣,有些東西還是分開比較好。”
確實如此,不過獬豸還是不覺得那絕對正確,上古時期的人類和妖獸居住在一起就處在弱勢階段,但是一點他們獲得生存的空間和主動權就開始侵蝕原先供養他們的自然。獬豸雖然靈息鎮守在這裏,卻也因為職責所在不時會分心到其他地方去查看。
“我知道你不這麼想。”玄翎放鬆了一下身體,隨著獬豸的幫助,良久沒有動彈過的靈息在體內攢動引發了一陣陣悶痛,“不是有不少人說父王和我偏心嗎,隨他們去好了。”
都說天帝對人類偏心,玄翎也不想再去解釋什麼。
獬豸也不說話,要不是某個白癡,玄翎應該也不會這麼早就蘇醒。
“他在上麵。”這句提醒很輕,卻猶如一根針紮進了玄翎心坎裏。
“我知道。”低垂著眼,玄翎似乎都不想讓獬豸聽到他的聲音,“那是他的一絲魂魄,我不會去見。”
“可是”
“真的不會。”玄翎看過來的眼神似乎帶著某種堅決,讓獬豸垂下了手。
“好吧,我送你出去。”
那邊的兩個人依舊毫無知覺地躺著,靈息恢複一些的玄翎看著祁梟風皺起了眉頭。
“他已經觸碰到了你的血,我也沒有辦法。”獬豸聳聳肩。
“那個倒是沒什麼。”玄翎看看杜衡,確認他並沒有見到他活動起來的樣子,“不過為了保險,我還是下一點東西吧。”手掌輕輕動了動,兩個小小的符印在空中成形,隨後被壓製到了躺著的兩人身上。能看到睡夢中的祁梟風不安地皺了皺眉頭,隨後就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