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翎很喜歡這個地方,也很喜歡這個秋千。
重華仿佛還能清晰地看見他坐在那裏把腳垂在水裏閉著眼睛入寐的樣子。
純白色的鮫紗衣服在綠色的藤蔓間鋪散著,頭上沒有帶冠,隻是在下麵用絲緞隨意紮了一下,所以在不經意的動作當中都有點散了,長長的發絲從額頭兩側垂落下來,閉著眼睛睡著了的玄翎看上去天真得就像個孩子。應天帝,能把特屬於羽族的那種輕柔羽感和龍族特有的水性靈息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的,想來上天入地也沒有比玄翎更加適合的神靈了。
那個時候的玄翎,也實在隻是個大孩子。
過去很久了?重華看著沒有什麼變化的小河和藤蔓做成的秋千,恍惚間好似覺得時間並沒有過多久,玄翎隨時會回到這裏。
盡管似乎,他依舊不知道玄翎在哪裏。至少不是在這裏。九疑山的九座山峰異常相似,帝舜就葬在這裏,那位和重華有著相似眼睛的人間帝王在人生的最後歲月當中來到了這裏。重華還記得自己見過那位垂暮的老人。在他飽經風霜的渾濁眼睛裏看到的不是兩位位於至高地位的神靈,而是兩個孩子。
九峰連續,相似又不同,沒有誰知道帝舜究竟葬在哪裏,除了他們這兩個伴隨著老人最後歲月的神靈。
人類在辛苦的一生之後能迎來長眠,重華知道有一段時間玄翎也想要在地府長眠,支撐著這個世界的他實在是不堪重負。
幸好,玄翎的想法沒有成真,他也能在這麼久之後再見到他。時間慢慢而過,仿佛如這不停歇流動著的河水,每天的日升日落,每天的朝暉和晚霞,還有那春夏秋冬的交替。世界在變,重華覺得玄翎也在變,他從一個天真的孩子成長到現在,已經能夠成為真正的天帝陛下了。
能夠想起所有的點點滴滴,重華覺得自己想見他。可是玄翎在哪兒?天上地下他在哪兒?重明鳥飛天而起,它也想找到他嗎?重華化光離開了九疑山,玄翎要在父王蘇醒之後去拜訪那些神靈他還是有些明了的……正在昆侖的端木鯉很驚訝,前來找人看到他的重華也很驚訝,“你怎麼來這兒了?”
重華自然是知道端木鯉向來認為自己是玄翎的暗衛的,而現在這位暗衛正在幫著昆侖山的女仙們端酒,玄翎卻不在。
端木鯉的話幾乎沒有,看著重華略顯壓抑的神情他微微向山角亭子的方向點了點頭。
重華明白了過來,向山亭走去。山亭裏是依舊坐觀雲海的西王母。見重華大步而來她舉杯相邀。和玄翎對談要喝好茶,和這位神靈對談則可上好酒。西王母不急,重華也不能做出急的姿態。剛喝光了花妖的“妄”的他隻好接下了喝西王母的美酒。
“此酒名‘焉’,也是花百裏所釀。”西王母嘴角含笑,“我看重華陛下是心不在焉啊。”
“啊?啊。”此等回答確鑿地說明西王母的判斷正確。
“不知重華陛下是為何事心煩呢?”
“王母何故明知故問。”重華苦笑。那是一段他想要修補的友誼,可惜事到臨頭才發現很難。他就連自己的關卡都過不去。
“沒有人告知陛下嗎?”西王母也覺得奇怪,玄翎的去處又不是秘密,似乎是有很多人知道的吧。
重華搖頭。
看來是有很多家夥在保持沉默的同時在偷笑了。無言的西王母直覺地覺得玄翎最在乎的玄冥肯定是帶了頭的,“玄翎要我轉告重華陛下,陛下若是想要找他,到最初相見的地方就是。”
“多謝王母。”重華的眼神頓時一亮,立刻告辭離開。
看他的身影也消失在雲海當中,西王母一口飲盡了杯中之酒。
玄色的身影出現在西王母身邊,滿臉不高興的玄冥瞪著雲海,好像是想用目光燒出一個洞來。
“沒有辦法,你們都不說,隻好我來做好人了。”西王母在杯中重又斟上佳釀,“花百裏的傑作,北海龍王也來一嚐如何。”
“自然自然。”聽著有酒喝的玄冥立即笑了出來,“多謝王母了。”
帝嚳的竹林,幻夢的始端。
露水在竹葉間滑動,從靠近枝幹的那一端到尖細的葉片尖端,在那裏慢慢融合凝聚在一起,變成碩大的一滴滴落。
竹林裏很安靜,安靜得那些露水滴落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玄翎白色的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的露水。
鮫紗的衣服不用擔心受到水濕的侵襲,隻是略微增加了一些重量。
潮濕的地麵上鋪著一層掉落的葉片,腳踏在上麵發出些輕微的聲音。
好像很久以前,自己也是這樣在這裏漫步的。從竹林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其實不遠,但由於天帝力量的凝聚,在這裏的時間和空間都會不停地變換,有的時候會帶來很奇妙的東西,曾讓少年時的玄翎感到有趣無比。
父王的竹林讓他很舒服,那個時候自己剛剛開始鍛煉琴技,在竹林他能夠不受什麼幹擾地自在練習。琴還是他父王親自去問重華要來的,選用了上好的桐木和琴弦,十三徽上鑲嵌著漂亮的貝殼,製作精細又不失大方,讓他愛不釋手。
那個時候的玄翎很認真也很仔細地研究著琴的演奏,從最初的幹澀到後來的熟練,再到精通,聰明如玄翎並沒有花上多長時間。在竹林當中他的琴聲慢慢成長,融合進天地的靈氣和他自己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