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到這裏都能放鬆自己,父王經常會偷跑到這裏偷懶,一旦天上找不到他們的天帝陛下玄翎就會試著來這裏逮人,一逮一個準,到時候滿臉不情願的前任天帝隻好跟在他後麵回天上去處理那些堆積的“雜務”。大概在那位天帝陛下眼中所有的玩樂都是正經行當,所有的天帝該履行的職責都是“雜務”吧。
雖然很惱火父王的行為,但是玄翎還是得感歎這裏真是難得的地方。他早就發現了,他能在這裏全然放鬆自己,不去想繁重的事務,也不去想那些算來算去的東西,可以好好地休息,也可以隨時隨地假寐一下。
在他父王沉睡的時候早就把這片寄托著他力量的竹林交付給了玄翎。玄翎又實在喜歡這裏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維持著他父王在的模樣,順其自然向來是玄翎父王所提倡的,他自然不會去改變什麼。天地變化,這片竹林卻好似獨立在世界之外,千年前是如此,千年後也是如此,葉片綠了又黃黃了又綠,可是竹子的粗細卻是一樣的。葉片會墜落,又消失在地麵之下,時間仿佛在這裏循環暫停,一年又一年,日月升降,四級輪換。
琴聲經常在竹林裏傳揚,訪客卻從來是沒有的。
那天發覺有人來到這裏的時候玄翎還是挺驚訝的。
是什麼人能夠這般隨意地出入父王的竹林。要知道這竹林不光是在名義上,在實質上更是天帝力量的凝聚而產生的。一般的神靈不要說進入了,根本無法看到這片竹林。
是誰呢?玄翎好奇。抱著琴走了出去。
竹林裏依舊有竹子的疏密不同,在當中有一些小小的空地,空地上有平整的山石。玄翎走過去的聲音很輕,但他知道那個進來的人已經知道了。淡金色的長發隨意披散著,閉著眼睛躺在山石上的神靈身穿不怎麼整齊的華貴袍服卻是一臉的不羈。
他是誰?玄翎無法認出他來,隻能憑借著感知知道這是一位沒有見過的高位神靈。不知道,所以他出聲去問。
對方的話語讓他有點想笑。原來對方以為他是一個幻境。也是,這裏本來就是能見到一切幻夢的地方。他還想問眼前的神靈你是不是幻影呢。
罷了罷了。送他一曲又如何。聽完一曲那位神靈似乎是清醒了些,說離開就離開了。玄翎卻不知道再見麵是不久之後的事。原來他就是父王口中的重華陛下。
玄翎的心底動了一動。重華的故事他聽得都能背出來了。不過聽故事是一回事,親身去接觸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的好奇讓他不由地去接近,更何況在父王沉睡之後他能向之請教的長輩也不多了。
幾乎是滅天的焚火,險些就被燒死。玄翎曾經怨恨,但隨著時光的流逝那種仇怨不知何時就消失了。終歸,那個人有那個人的苦痛。那麼,他還要等多久……踏進竹林的時候重華都不敢把頭抬起來。最初的相識,他們之間沒有絲毫的芥蒂,一個彈琴,一個聽曲,那漫天的梵音似乎就消弭了所有的魔性。
那麼現在呢?重華好不容易在西王母那裏知道了他在哪裏,來了之後反而愈發茫然。原來自己也會害怕。他自嘲。見了之後呢,向玄翎道歉嗎?道歉他毀了他的眼睛?玄翎會怎麼說?恨他?討厭他?漠視他?是真的害怕了啊。重華歎息,從來沒有這麼猶豫過,也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就不知玄翎他會如何反應。那雙美麗的眼睛現在時不時地會看不清東西,他可以為他的行為道歉,但換不回一雙可以看見萬物的眼睛。應天龍神的雙眼,為了他而被毀真是不值啊。重華苦笑,或許他今天不該來,或許他們從此不再見麵最好……他是真的想要退縮了。
笛聲響了起來。
重華渾身一振。
他聽得出來,那是他送給玄翎的笛子,那個時候他親手做了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他的。
還是可以重新開始的嗎?
他心中茫然,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向笛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竹林裏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點點細雨,沾衣不濕,落在唇上有那麼點甜蜜的味道。
重華走過竹林的茂密之處,那邊是一個小小的池塘,池塘中盛放著白色的睡蓮。
他看到了白衣的少年手持竹笛站在池邊,笑容宛然……暮曲滄海青山依舊帝嚳的竹林,千年迷霧繚繞。
有琴聲在這裏響起,有身影在這裏穿梭而過。
誰與誰相遇,誰與誰相知。千年過往如同瞬息,卻原來不過竹林中一場幻夢。
千年匆匆中一切都已經淡去,再回頭舊人仍在。
牽扯三界也罷,不擇手段也罷,最初的堅持到底走到了最後。
就好像在千年的歲月裏懵懂地懂得了什麼,又好像有什麼在千年的過程裏慢慢滋長。
是誰的歎息在風中流轉,是誰的嘶吼在過去響起。天與地的距離原來曾經如此地近,就好似天上的日月在同一軌跡處劃過卻永遠不會相交。諸天神佛的冷眼,過去未來的糾葛,卻是誰都無法阻止那來源於神魂深處的牽絆。
驚夢驟然間,抬眼望去,卻是碧落滄海青山依舊。滿天水霧中竹林悠然成長,琴聲悠悠不知是在呼喚哪一個知音。清風過流水潺潺,夢中華年虛度,卻原來帶著一份獨有的恬然。
想要問,不經意間眉宇已經舒展,這一瞬間就仿佛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