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秋是個清雋的男子,墨色長發用一支白玉簪子束在頭頂,穿著月白色的袍子,衣服上繡著墨色的梅枝,。整個人倚在紅木椅子上,右手邊是一杯還冒著熱氣白毫,顯得既淩厲又溫柔。
“沈家與天工閣素無交往,不知道今日前來,有何貴幹?”語氣是尊重,但是言行舉止卻是說不出的冷漠疏離。
千帆略有尷尬的看了看白憑舟,後者仿佛絲毫沒有覺出沈夢秋的怠慢,反而整理了一下衣角,拱手施了一禮,“神殿長老聽聞鬼方公主林琪與沈家家主大婚,囑咐小仙若路過永豐,便代他問候一聲。”
右手空中虛虛一劃,一素方小盒內,兩粒殷紅丹藥躺在他那白皙的掌中,“此丹為益氣丹,服用有增人百歲壽命之功效,略略薄禮,不成敬意。”
沈夢秋麵色不改,隻是微微頷首,“長老客氣!”便衝身邊那穿藍色小衫的童子點頭,後者恭敬接下,又一絲不苟的退了下去。
白憑舟依舊睜著眼睛說瞎話,“神殿長老另有囑托,要當麵告知鬼方公主林琪,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千帆不知道神殿長老究竟是何方神聖,反正白憑舟左一個“神殿長老”,右一個“神殿長老”,簡直也不怕被拆穿。
沈夢秋臉色微微冷了下去,原本波瀾不驚的眼底湧現出無窮戾氣,最後又生生收了回去,“內子身子不適,不便見客,若方便的話,仙人可以告知在下,在下代為轉達就好。”
言畢起身,“在下俗物纏身,相信兩位仙人也另有要事,恕在下招呼不周了。”
轉身進了內堂。
千帆咋舌:好大的架子。連天帝也要賣天工閣的麵子,何況一個區區沈家家主?
她捅了捅白憑舟的手臂,眼底泛著久久不能消散的崇拜,“沈夢秋好有範兒啊,長命百歲都不看在眼裏,富貴榮華在他眼中又如浮雲,太男人了!有沒有?!”
白憑舟右手輕擊紫檀木桌,“沈家曆來追求長生,沈夢秋的父親曾經以自毀的苦修,隻求留一縷殘魂求見神天工閣神殿長老昔何,求賜不死靈藥。”皺著的眉頭始終未曾舒展開來,“走吧,主人家都走了,我們留在這裏當他的家神麼?”
“然後呢?”千帆正聽得津津有味。
她的好奇心太重,但是這真不能怪她。她畢竟在碧波寒潭修煉千年。碧波寒潭位於哀牢山中。此山向來遠避塵囂,退隱三界,若非機緣,絕對不會輕易出現。連千帆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修煉,導致自己成龍之後,簡直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
白憑舟伸了一個懶腰,“哎呀, 突然覺得肩膀好酸啊……”眼角餘光瞥著千帆不說話。
千帆是何等的靈性,按摩捶背,恰到好處。“仙人,可舒服一點了?”一雙手在白憑舟肩膀上按捏捶打,臉上掛著一臉諂媚的笑容,還不忘自己的好奇心,“然後呢?”
白憑舟得了意,才慢條斯理道,“神殿長老說,‘生老病死,原本就是天道循環, 連我都不敢遑論永生,何況你?’據說沈夢秋的父親,都幾十歲的人了,就在神殿嚎啕大哭,隻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沈家雖不至於短短五世,即使是蒼天選中,奈何也躲不過盛極而衰的命運……然後跪拜長老,就地魂飛魄散。這便是神殿長老與沈家唯一的淵源。”
神殿長老,名為昔何,是四海八荒,最後一隻鳳凰,逍遙於物外,由於他是由第一任天工閣閣主親自教導而飛升上神,因此除了天工閣的事情,他一概不聞不問。
“你還有什麼問題嗎?”白憑舟回頭,看著千帆那雙有些空靈的眼睛。
“最後一個。”千帆伸出一根手指,在白憑舟麵前晃了一晃,見白憑舟允許,才問,“既然你和昔何同是天工閣的人,我們不是應該更容易拿到鳳凰淚嗎?為什麼要先來拿麒麟?”
白憑舟歎氣,“笨蛋,你覺得你讓一個畜生流血容易,還是讓一個遠古上神流淚更容易? ”
鳳凰難道不是禽獸麼?千帆默默的想。
出門左轉。
“誒……回客棧的路應該往右。”千帆拿不準白憑舟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沒法, 隻得跟著去。
這是一條青石小巷,筆直通向護城河,兩邊較普通住宅高了一丈有餘,仰頭望去,藍藍的天空被圍牆切割成一塊規整的方形。小巷子風很大,鋪天蓋地的柳絮,癲狂的很。
千帆剛想開口,白憑舟就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摟著千帆輕輕躍上圍牆,躲在柳枝茂盛處。
千帆無端被人占了便宜,內心很是不爽,但是白憑舟一臉鄭重,絲毫沒有吃人豆腐的羞恥感,千帆覺得自己或許想的太齷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