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燁?”朱礪嚇了一跳,顧不得自己被吐得亂七八糟,一把撐住他腋下,觸手隻覺這小子看著瘦弱,肌肉卻是硬實緊繃,看來是真練過。

朱燁捂著嘴又連著吐了好幾口,腿被椅子一絆差點摔倒,朱礪忙伸手去扶他後腰,卻被飛速衝來阿貴擋開。阿貴將朱燁半扶半抱地弄到了沙發上,喊酒保:“水!”

朱燁感覺整個胃袋都掉了個個兒,早上起床時那種清爽勁兒一去不複返,尤其是胸口,像是有什麼滾燙東西壓著似,又悶又沉。捂著胸口大口呼吸,隻覺原本蟄伏他體內那股陰冷氣息忽然蠢蠢欲動,輾轉翻湧,幾乎要破胸而出,痛不可當。

“唔……”朱燁緊咬牙縫漏出一絲幾不可聞呻|吟,下意識地抓住胸口,手隔著襯衫碰到靈芝吊墜,竟然像是被火燎了一般一陣灼痛,一時顧不得周圍都是客人,一把拽開了領帶,用力之大連襯衫紐扣都崩出去老遠。

他一向酒量甚豪,公眾場合又極重儀表,一杯酒根本不可能醉成這樣,阿貴不禁變了臉色,心中雖然懷疑朱礪,但不敢質問他,正好酒保戰戰兢兢端了杯水過來,一雙刀子一樣眼睛便順理成章釘了他臉上:“酒,你調?”

酒保被他一瞪頓時三魂出竅,雙膝一軟就跪下了:“不、不關我事!隻是普通馬天尼……”

不等他說完,朱礪冷著臉當胸一腳將他踹出兩米遠:“找死東西!”阿貴弦外之音他怎麼會聽不懂——這是他船,他酒,他人,質問酒保,就是質問他朱礪!

他對朱燁是有些不可說心思,但還沒蠢到自己地盤上搞事,朱燁要真他這裏有個什麼,他大哥才不會管當年老太爺麵前發過什麼毒誓,非得親手要了他命!

砂爺對這個兒子有多看重,別人隻看到個皮毛,朱礪可是清楚到骨子裏。當年朱家大嫂唐娥娥去世,緊接著朱燁便因故大病一場,醫生病危通知書都下了,人人都道砂爺這下怕是要絕後,有些機靈便私下裏向他這個砂爺唯一親弟弟示好。

誰知就這個節骨眼上,砂爺寵愛一名情婦卻傳出了懷孕喜訊,登時給風雨飄搖朱家帶來了莫大希望。這名情婦本是砂爺手下金融貴,母家雖不如鏈島唐家那樣聲名顯赫,也是內地官場上說得上話,以她資質當朱家正房太太是有點弱,做個填房卻也說得過去。下麵人見風使舵,自然又都開始看好那個情婦,將朱礪排了“未出世任太子爺”後麵。

誰知砂爺接下來所作所為令所有人大跌眼鏡——他毫不猶豫地給情婦發了一筆遣散費,勒令她墮胎嫁人,自己也做了結紮手術,宣布這輩子絕不再婚,也不再生育。

朱礪還記得那個驚心動魄早晨,砂爺忽然召集高董事會成員開會,命律師宣讀他遺囑。遺囑中寫道,自己百年之後朱家所有支柱產業都將交給朱燁繼承,如果朱燁不幸死自己前頭,這部分產業將無償捐獻給社會福利機構,用於救助非洲兒童。

現場一片死寂,砂爺這就是明明白白告訴大家,朱燁,朱家就,他們榮華富貴也還,朱燁要是沒了,對不起,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遣散費拿好,慢走不送!

當時朱礪還未滿二十歲,也被特意請來旁聽,算是徹底明白了朱燁朱家地位,以及和自己這個親叔叔砂爺心目中地位差異。

十年了,朱礪被這個遺囑壓了整整十年,也整整布了十年局,眼看事情剛剛有了點眉目,又怎麼可能這個節骨眼上讓朱燁自己手上出岔子?

那酒保被朱礪一腳踢飛,連叫都不敢叫,捂著嘴咳出一大灘血來,趴地上磕頭磕得咚咚響:“燁、燁少饒命!”

朱燁強撐著抬了下手,示意阿貴不要惹事,接過他手裏水杯呷了一口,兩秒鍾後卻又嘔了出來,嗆得大聲咳嗽。朱礪立刻吼手下:“還不去叫醫生來!”

醫生分分鍾被召了過來,見出事是朱燁,頭皮都麻了,哆哆嗦嗦給他做了檢查,道:“不像是中毒,應該隻是醉了而已,加上燁少近可能有些腸胃炎,才發作這麼厲害。”

阿貴不敢再說話,一對牛眼凶巴巴瞪著醫生,醫生頭上汗嘩嘩:“剛才海上起風了,船有些不穩,我們常年呆船上沒感覺,燁少來少,也有可能是暈船,我這就給他開點止暈藥。”

酒保被攙了下去,朱礪也終於騰出功夫去換衣服了。醫生給朱燁吃了點藥,又叫人拿了一碟梅子橄欖什麼給他解膩。朱燁整個兒都吐空了,再嘔也嘔不出什麼來,便拿了一粒鹽津梅子含著,勉強壓下翻騰腸胃。

他實不知道自己近是怎麼了,明明從小到大都沒有暈車暈船暈機毛病,這兩天怎麼一次性都給暈遍了?

該不會是得了什麼病吧?還是近酒喝太多傷著脾胃了?朱燁仰著脖子靠沙發上閉目養神,少頃聽到阿貴擔憂地道:“燁少,您、您少吃,點兒,小心,牙倒了。”

朱燁一睜眼一低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把一碟酸梅子都給吃完了,吸了口氣,牙齒噝噝噝直發澀,好惡心勁兒壓下去了,不再那麼難受。環視全場,忽然什麼興致都沒有了,連黎波裏那幾個大金主都懶怠應酬,低聲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