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回 淩晨五點的海
該怎樣形容那天清晨最後一縷月光呢，淡淡的光束夾著清冷的空氣打在臉上,身後的樹林裏有一群麻雀偶爾的喳喳的叫兩聲,細脆的海浪聲伴著白色的浪花徐徐衝向海岸，李誌敏披著毛毯一言不發的靠在車頭，從昨晚朱奎找到她起，那幅呆滯的表情就沒換過，滿臉茫然，雙目沒有焦點，心好像沉在前麵那片海冰冷漆黑的最深處，臉色慘白，嘴唇幹澀，頭發毛躁，身上隱約散出酸酸的酒味兒。
再看身邊的朱奎，加上剛熄滅的這根,他已經抽了近半包煙，臉上掛滿落寞，眼睛一直看向海天相交處那顆閃著白光的啟明星，偶爾歎口氣把失落像煙圈一樣吐出來，接著咽口唾沫，把她昨晚那句無意識的“對不起 ，金明哲”六個反胃的字眼兒在心底壓死。
“幾點了？”晨光初現，花紅柳綠天藍海清之際，李誌敏側側臉看向憔悴的朱奎。
“5：20。”
“5：20？520，我愛你、、、、、嗬嗬、、、”李誌敏自嘲似的冷笑了兩聲，“剛畢業那兩年，我每天中午很不湊巧的都是在11: 11看時間，那時候想，或許這輩子就是嫁不出去的命了，這些年，雖然嘴上說著是在等你，我想，或許自己是沒遇到比你更好的，如果遇到的話、、、、說不定也結婚了。嗬嗬、、、、、我這種女人、、、、、還真沒人敢惹啊。”
朱奎沒有接她的話茬，自顧自的點上一根煙，抽了兩口後又不耐煩的抬手扔到腳下踩滅：“回來吧，回到我身邊，讓我把這些年欠你的都補上。”
“我們都變了、、、、、，過去，回不去了。”
“為什麼要回去？帶著過去的記憶，一起重新開始不是更好？”
“過去、、、、、，我最討厭過去，”李誌敏裹緊披風，無味的回答朱奎,“不停的犯錯、撒謊、後悔，再犯錯、再撒謊、再後悔。我的過去還沒臉上的雀斑好看。”
接下來的話，朱奎猶豫一陣後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他怕自己深信不疑的一些事忽然就變成了李誌敏不好拒絕的負擔，也怕自己的擔心全部應驗。
這個春天很短,仿佛一眨眼就花紅柳綠天藍海清了,每天的太陽都和昨天、今年的一模一樣,明晃晃的刺眼,海平麵像浮動著無數根金色的琴弦,風一吹仙樂飄緲近在耳畔,遠似天邊,後來海風越刮越大,吹得人喘不過氣,兩個暗色的身影在橙紅色的早晨出奇的孤單。
兩人又在海邊站了一會兒,時間越久心裏躁氣越重,後來李誌敏再也忍不下去,便主動提出回公司上班,朱奎也沒表示異議,徑直開車載她到公司樓下,,李誌敏蓬頭垢麵下車進樓,待朱奎的車走遠了,她又緩緩地從大廳側門出來,街上車流人流來回穿梭,汽車聲不絕於耳,尾氣混雜著街上咖啡店飄出來的濃香,把好好的一個清晨塗抹的亂七八糟,紅綠燈轉換不下3遍,李誌敏還是不確定自己到底要去哪兒,隻好站在路口一個人發呆，綠燈又亮了3遍，她看見馬路對麵有個垂暮的老人正駝著背走過來，恍然間明白了自己要去的地方，便絕然伸手招車奔向墓地、、、、、、。
除了一排排灰白色的墓碑和安靜至死的草木，墓地了無生氣的 氛圍讓人心生寒意，毛骨裏透出嗖嗖的涼氣，李誌敏下車後三步兩停的從山下一路走到山腰處向南的一處墓碑前： “爸、、、、、、我好難過，先是和小自己5歲的哥哥結婚，又和更小的弟弟發生了關係。” 碑上用黑體正楷刻著李良木三個厚重的漢字，碑體沒貼照片，四周長了不少雜草，碑前還有清明節來過時留下的菊花和沒燒透的半柱香
“都怪那天哈恩太冷，他抱著我說喜歡我的時候才那麼容易被感動，可我得承認，在他懷裏的那一刻，真的很幸福。”說到幸福兩個字的時候，李誌敏的眼淚忽忽的奪眶而出，“怎麼辦啊、、、、、原本以為這件事會爛在心裏一輩子都沒人知道，誰知道他倆偏偏是兄弟，是兄弟也沒關係，可是、、、、、為什麼我會這麼難過，會覺得對不起金明哲，甚至不敢見他、、、、、、、、金明遠和金明哲我到底愛誰？”
李誌敏的半個身子靠在墓碑上,頹然的盤腿坐下，雲層越積越厚，遮住了大半個太陽，風淺淺的從身後吹來，有細細在聲音在林間流轉，聽上去像誰在啜泣：“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爸。”
“錯“字一出口，李誌敏的眼淚又跟著嘩嘩的往下淌，心裏的害怕像陰魂不散的厲鬼纏著她,李誌敏瑟瑟發抖的在一邊哭一邊蜷縮成一團, 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人想起犯了錯後戰戰兢兢挨罵的孩童.
過午沒多久,天開始下小雨,細雨迎風撲麵而來，沾衣欲濕，李誌敏抓起衣角擦擦臉上未幹的淚漬,心一橫決定回公司:還能躲到哪裏啊,無處可逃的原因不是家裏住了個人，而是不知從哪天起那個人悄悄住進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