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愛若微雪
雪,終於在人們的期待中姍姍來遲。
是貴州一貫的那種很小的雪。在窗外,雪漫天飛揚,吸引了教室裏的一堆寒冬裏火熱的眼睛。沒等到下課,就偷偷溜出去,隻為看雪。漫天的微雪,迷茫了視線。地上已經積了淺淺一層,純潔而美麗。樓下有相互依偎的情侶走過,再遠一些的地方,女孩們打鬧著,歡笑著。這世間萬物,都在享受著雪帶來的愉悅。
等及中午放學,雪已停止。積雪已融化多半,隻有殘留的一些,也在樹枝上、角落裏、路邊的台子上安靜地漸漸消融。走過那條熟悉的校園小徑,看殘雪之後裸露的原風景,突然心裏就有觸動。有些事情,我們來不及把我和享受,就在無形中消失了。如此無聲消逝的,何止是這突來漸去的冬日微雪,青春裏的很多情愫,不也這樣,純潔、美麗,卻在無形中消逝飴盡?徒留我們,懷念雪,懷念雪中的人們。
是的呀,我終於不可抑製地想起你來。
我想起你來。你就像殘存的微雪,殘留在我的記憶裏。那時候寒冷的方城,因為你,我感到溫暖。白雪覆蓋四野的那個下午,你帶著寒氣,推開教室門,叫正在自習的我,我們去玩雪。我怕冷,我告訴你。你拉我出門,半開玩笑說,你給我一個依靠的肩膀,我就能溫暖你的手心。多麼詩情畫意的一句話,我從此聽信,不顧單薄的身體,和你衝出教室,衝向那片純潔、美好的世界……
我翻開手機的收件箱,找到一直沒有刪除的去年初冬你發來的短信。“內蒙古下雪啦,一望無際的雪白,我想起那年在一起的時候下的那場難得的大雪,你還記得嗎?”我保留了這條來信,卻刪除了自己的回複。但是記憶無法刪除,我深深地記得一切,關於雪,關於你,關於那年冬天大雪中的你。
……你遠遠跑在前麵,把笑聲拋給後麵的我。著白色羽絨服的你,像雪那樣純潔和美麗。我沒有叫你等我,安靜地走在你身後。差一點,僅僅差一點,我就說出深埋內心的那句話。你轉過身來,問我,你說,如果四季有雪,世界會多美麗?我說,我不要四季有雪,那樣太冷,我要天天有你,才叫溫暖。那時候,寒風逼緊,風呼呼掠過我們的耳際,雪下得更大了。我不知道你是沒聽清楚還是故意追問,隻記得你大聲問,你說什麼?我終究沒有勇氣,再重複之前的言語。告訴你,如果四季有雪,萬物將被掩去,隻有純潔的白雪,世界會很幹淨。你嗬嗬笑。說,可是,如果四季有雪,你會很冷。我看你的眼睛,在深深的幽潭中,有我漲紅的臉龐。就那麼發怔的一會兒,你握著雪團的手就飛快地伸進了我的衣頸裏。冰涼的你的手,觸碰我溫熱的皮膚,讓我打了一個冷顫。你調皮地跑遠,衝我說,哈哈,你上當啦,笨蛋。我隻有笑,很開心地笑。
我深深地記得,那個飛雪揚天的下午,我們在空闊的足球場上你追我趕。我後來抓住你,終究不忍心把雪弄到你的身上。突然就沉默,在足球場的角落。你跺腳,跳躍。然後安靜下來,很突兀地問,你想去哪裏上大學呢?我答不上來,沉默半晌,回答,不知道。於是,一大段沉默生硬地擱在記憶裏。隻有落雪無聲地在身邊舞蹈。
後來我們不得不回到教室。因為課桌上等待著的厚重的模擬試卷,和沉重的時間、未知如盲的未來。我們跑離開的時候,大雪覆蓋了我們走過的足跡。多年後,冬天,你電話裏問我,記得嗎?
記得呀,我怎麼會忘記?那一年,我們高三。
高考迫在眉睫,除了冬雪裏的那一次敏感的對話,我們再沒有談到彼此之間細微的情愫。轉眼就是高考。然後兵荒馬亂的畢業情節,依次上演。長久的忙碌之後,才無意間發現手機裏你的那條未得及仔細看的信息,殘酷地告訴我你早已遠離方城。然後是忐忑的等待。
之後,你北上內蒙古,我前往省城貴陽。各自安身,為著卑微的夢想,風雨兼程,日夜不息。
從此不敢再談年少深埋的情愫,不提及想念。舊事日漸隱淡,終於彼此都有了各自的愛情,沉溺各自的幸福……
我寫到這裏,窗外已經沒有雪的影子。它們消失了,在我們來不及用心欣賞的時候。
雪,還會再下嗎?
在深夜給你發短信:貴州有雪,想來內蒙早就冰天雪地,我想起多年前的大雪,及你,願你安好!良久之後,你回信:才下啊,這邊早就有了,困,先睡覺了。事隔多年,言語早已平淡。也許生命中的那麼多事情,都像悄然融去的雪一樣,雖然美麗,但終將無聲消逝。而當年的我們,也早已不是那年生澀的孩子。
是夜,夢中都有輕微的聲音觸及夢境,似乎有調皮的精靈才,一直在窗外舞蹈。次日,早上無課,正在賴床的時候,女友打來電話。說,陪我看雪吧!我飛快起床,來到陽台,看遠方的雪景。樓下,那個可愛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衝我喊,哎,你快下來啊,多穿點,你不冷我還心疼呢!
嗬,你看,多像多年前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