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薛蟠在學堂裏和賈寶玉打架,以致賈母大發雷霆的事情傳到薛姨媽耳內,叫她惶恐不已,當日連薛寶釵都喚了過來,意欲叫她也幫著說話,好生教訓教訓這不聽話的大兒子。
薛蟠知道今日惹了麻煩,便不忙回家,先在外麵鬼混了一陣子,直到夜深,他估摸著薛姨媽該是歇下了,才悄悄地摸回家去。
誰知道屋內燈火通明,不獨薛姨媽就在堂屋裏端端正正地坐著呢,就連妹妹薛寶釵也在,坐在下首的一張椅子上。
見了薛蟠,薛寶釵忙站了起來,微笑著說:“哥哥回來了。”
薛蟠有些羞慚,又有些老羞成怒,這是做什麼!又不是什麼有臉的事情,倒把妹妹都叫出了閨房看著,存心叫他下不來台是怎樣!
薛姨媽一拍手邊的桌子,怒道:“你幹的好事!我們本來就是在人家家裏借住的,你倒好,不說怎麼好生和人家交好,卻把人家的寶貝孫子打了,倒叫我們在這裏怎麼還站得住腳?”
薛蟠索性一梗脖子,道:“誰稀罕在這裏住了?咱家本來在京城就有房舍,叫人收拾了出來自己一家人住著豈不好?非要這般一窩一包地擠在人家家裏住著,看人家的鼻子眼睛?”
薛姨媽氣得胸口起伏得厲害,說:“你個混賬東西!你知道什麼,娘難道願意這樣嗎?娘是有自己的打算!”
薛蟠眼睛瞪得銅鈴般大,道:“娘你那點子想法我早就知道了,不然當初為何去打那鎖兒呢?隻是,賈寶玉除了長得好看些,究竟也沒什麼好,妹妹何必非要嫁給他?”
薛姨媽忙喝止道:“胡說!這是什麼地方,你就滿嘴裏嚼蛆!叫別人聽見了,可怎生是好?”
薛寶釵見話題居然被扯到她身上來了,還是閨閣最忌諱的,被鬧了個大紅臉,連忙轉移話題,說:“哥哥,你隻管吵鬧,惹得媽心口痛起來,又要去尋醫問藥地忙活,何苦來!”
孝道大過天,薛蟠隻好服個軟,給薛姨媽認了錯,薛姨媽還非要扭著他去給賈寶玉認錯,薛蟠隻是不肯,道:“我有什麼錯?他原是和那蓉哥兒媳婦的兄弟好,就把人家看成他的愛物兒似地。看見我們好了,就不服氣,先罵了我,我氣不過,回了他幾句,他又叫來茗煙幾個動的手,我難道白白捱打不成?自然是要還手的,隻是那賈寶玉自己傻,不知道躲開拳腳,遭人撞到門板上了,卻又怪得了誰來!”
薛姨媽不聽尚可,一聽越發來氣,道:“我叫你去學堂是去讀書的,你卻弄些什麼鬼名堂!”
薛蟠直著眼睛犯起了牛性,強著說道:“賈寶玉還不是一樣!他又弄些什麼名堂來,別叫我說出好聽的來!”
薛寶釵心裏大概知道薛蟠的話的意思,羞得一張臉緋紅,十分聽不下去,道:“哥哥,娘走過的路比咱們走過的橋還多,吃過的鹽比咱吃過的飯還要多,又是萬事都為著咱們好呢,你何苦事事頂撞娘,叫她老人家心裏不舒坦呢?”
薛蟠轉頭道:“妹妹,你別假借著媽的名義來壓我。哥哥很知道你的心思,你原是聽說你那脖子上掛著的金鎖和寶玉的那玉兒是一對兒,故而事事向著他說話,我這哥哥在你的眼裏竟然是一文不值了!”
這一席話把薛寶釵氣得個倒仰,拉著薛姨媽大哭道:“媽媽,你且聽聽哥哥說的什麼話!我一個女孩兒家,若是有那樣的心思,豈不是自己不要廉恥臉麵嗎?再者,沒有家賊引不來內鬼!哥哥自己就先糟踐起我來,卻叫外麵的人聽見了怎麼說我?”
薛蟠氣得急了,心裏並不思忖,隻想著堵住薛寶釵的嘴才好,此時便冷哼著說道:“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你做都做出來的事情,卻偏不許別人說,真是好一朵聖潔的白蓮花啊,我就是襯托你這一朵白蓮花的泥豬癩狗了,卻還要賴我糟踐你!”
寶釵越發哭得大聲了起來,弄得幾個丫鬟在堂屋外探頭探腦地,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