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得沒個消停,薛姨媽見兒子臉紅筋漲地吼,女兒哽哽咽咽地哭,自己卻百般壓製不住,又是無奈又是懊惱,急怒之下,薛姨媽居然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於是,這一場鬧騰終於消停下來了。
次日一早,渾渾噩噩的薛蟠起床後見著老娘一臉青黃,正安慰著嚶嚶而泣的妹妹、再一看,寶釵的兩隻眼睛都哭得紅腫得跟桃兒一般,渾不似往日的端莊模樣,薛蟠的心裏也頗有些懊惱之意,便跑過來,給寶釵作揖道:“好妹妹,原是我昨日灌喪了黃湯,混說了一氣,叫媽媽生氣,妹妹煩惱,我真不是個東西!”
寶釵本來還生著氣,見哥哥這般低聲下氣,便消了七八分的火氣下去,歎息著說:“你也不必和我們賠禮,倒是把逼到鼻子跟前的事情弄弄好才是。和寶玉打架的事情,依我看,不如你就給他作個揖道個歉,將此事先揭過去為好,別弄擰了。不然,就不光是你和寶玉之間的一點子疙瘩,弄得娘和姨媽並賈府老太太心裏都生了疙瘩,而且麵上不好看。未必然就為了這點子小事情,大家就不做親戚了不成?哥哥且細想想這道理,退一步海闊天空。此外,我私下去和寶玉勸說勸說,叫他別沉心才好,事後你再另外置辦一桌酒席,專門給他賠個禮,照我看,這事兒便能抹得平了。”
寶釵的話句句在道理上,說得薛姨媽頻頻點頭,砸舌道:“我的兒,虧你想得周到,就是這麼辦吧。”
饒是強硬如薛蟠,在這種情況下隻得依從了,答應了母女倆,說是次日在學堂遇見了賈寶玉會給他賠不是。
沒料到,賈寶玉那邊這次卻很堅決,不依不饒地非要和薛蟠勢不兩立。
原來,賈寶玉的克星——老爹賈政這些時日陪著上級去了東南沿海一帶視察海難,故而不在府內,賈寶玉便趁著這個時機大鬧,非要攆出薛蟠去,不然他就不去上學了,氣得王夫人深覺無麵子,畢竟薛蟠是她的親外甥,如何做得出來這種斷情意的事來?再者,這不是擺明了給自己的親妹妹——薛姨媽沒臉麵嗎?叫薛家母女如何還能若無其事地在賈府繼續住著?
王夫人將寶玉叫來,疾言厲色地一頓訓斥,道:“蟠兒可是你的姨表兄弟,你就是不看著姨媽的麵子,也看在他是寶姐姐的親哥哥的份上,讓他一二又如何?再混鬧下去,小心你老子回來了我告訴你老子去,叫他仔細捶你一頓。”
要是往日,寶玉少不得就依了。可是這一次,想著薛蟠那什麼了秦鍾,寶玉心裏實在跟百爪撓心一般,太不是滋味了。事後秦鍾找著寶玉哭哭啼啼地說了一通,雖然語焉不詳,卻叫寶玉心裏好生憐惜。
賈寶玉可不會以為是秦鍾自己的原因,隻想著定是薛蟠可惡,強迫了他,秦鍾是花兒一般的長相,女孩兒一般的溫柔性格,怎麼拗得過薛蟠?想著都覺得又是嫉恨又是心疼,所以,賈寶玉立意一定要趕出薛蟠去,不許薛蟠再有沾惹秦鍾的機會了,故而不論王夫人是怎麼又是罵又是恐嚇又是搬著頭數落不休,賈寶玉就是咬緊了牙關不鬆口,一定要薛蟠離開學堂。
最後,此事驚動了賈母,將王夫人和寶玉都叫了去,先是恨得罵寶玉“冤家”、“不省心的小孽障”之類的話,最後卻摟了寶玉在懷裏,轉而對王夫人說:“罷罷罷!親戚裏道地,傷了和氣委實不好。可是,寶玉既然和薛家大兄弟動了手了,這短期內交情也好不了。依我看,為了免得見麵尷尬,老想著不愉快的事兒,不如將他們分開,寶玉的主意也是可行的。你要是礙著薛家姨太太的姊妹情分,不好意思開口,不如這會子請了薛家姨太太過來,豁出去我這張老臉去跟她說道說道這事兒,撕羅開了大家才好再和以前一樣。”
薛姨媽和薛寶釵確實覺得怪沒麵子的,好在賈母王夫人都是和顏悅色地,半點責怪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對寶玉的牛心左性多有埋怨,盡是自怨自責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