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趙姨娘懷孕的事情恰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一下子在賈府內掀起小小的波瀾,諸人對此反應不一。
賈璉家的院子裏。
王熙鳳已經卸下了簪環,穿著一身淡黃色繡百柳圖案細絲薄衫,在花架下的一張黃木雕的涼椅上歇涼。雖然是秋老虎般的暑熱天氣,但是這裏碧樹成蔭,自有一股清涼氣息。
鳳姐兒閉著眼睛,斜斜地靠坐在寬大的涼椅上,貌似睡著了一般。可是,若是仔細看,可以看到她的右手搭在左手上,指尖還在左手中指的翡翠鑲金戒指上滑動,可見她並沒有睡著,而是在閉著眼睛想心事呢。
一會兒,平兒抱著口中咿唔作聲的大姐兒出來,見鳳姐兒眼睛已經睜開了,便笑著對她說:“二奶奶,大姐兒醒了,隻是要人抱,我便帶她出來了。”
大姐兒剛剛能坐得起來,正是貪玩的時候,什麼東西都好奇地去摸,然後放進嘴裏咬咬,那又白又軟又萌的模樣別提有多逗人愛了。
鳳姐兒唇角微彎,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伸手向大姐兒,說:“大姐兒出來透透氣也好,這會子涼快,地上的暑熱氣也散了。”
鳳姐兒便將自己坐的那大涼椅讓給大姐兒坐了,自己則坐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口中嘖嘖作聲地逗弄著那大姐兒。
平兒抿著嘴笑,道:“我帶大姐兒出去,人人都誇姐兒是美人胚子呢!”
王熙鳳淡淡地笑,道:“才幾個月大,哪裏就看出是美人了?那不過是看著二爺和我的麵子隨口奉承罷了,哪裏就認真起來?”
平兒便知道二奶奶今兒心情怕是不大好,不敢隨便說話了。
一時,賈璉從外麵回來,滿口裏嚷嚷著熱。平兒忙陪著他進屋幫著換了家常衣服出來,又用一個琉璃的大果盤端了一大盤冰鎮過的西瓜給他吃。
賈璉讓鳳姐兒也吃西瓜,道:“這天氣吃冰鎮的瓜,正是可口,你怎麼不吃?”
鳳姐兒擺擺手,不說話。
平兒在一旁笑著解釋說:“二爺怎麼糊塗了?奶奶這身子,怎麼能吃冰的東西?就是那井水裏湃過的都不能吃,何況這個?”
賈璉這才醒悟到:是了,鳳姐兒生了大姐兒之後身子就不甚好,又兼之生性要強,不肯放權,因而在坐月子的時候失於調養,以致下紅(即一月一次滴大姨媽)淅淅瀝瀝總也不幹淨,過了許久才好,後來大夫說是要注意保暖,不然她那身子可是不好再懷娃兒了。
賈璉忙說:“那你還愣在那裏幹嘛?還不去給你奶奶端一碗溫熱的東西來?燕窩羹,羊乳羹都可以。”
王熙鳳這才露出一點笑意來,說:“這會子誰吃那些膩膩的東西!少討乖賣好地,我倒是問你,你那日盯著人家蓉兒媳婦看直了眼睛是怎麼回事?”
聽得平兒都用扇子掩著口笑,這二奶奶和二爺嘛,成日為這些個事情別別扭扭地!
兩口子說了一會兒話,又逗弄了一下大姐兒,看情形像是和好了。平兒便起身自去收撿賈璉換下來的衣服,由著他們一家三口在外麵歇涼聊天。過了沒一會兒,鳳姐兒因為想要小解,便往屋內去,卻見平兒正皺著眉頭,拿著賈璉的衣服一副進退維穀的樣子。
鳳姐兒心思何等細敏,馬上察覺出異常來,快步走到平兒身邊,問:“怎麼了?好好地發什麼呆?”
平兒回過神來,忙掩飾著說:“沒什麼。我剛才看那地下的戳燈那裏有個蛾子,所以看出了神。”
鳳姐兒眼疾手快地搶過她手裏抱著的賈璉的衣服,猛地一抖,果然就從袖口裏抖出一圈用紅頭繩紮得整整齊齊的一束頭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