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僅是一朵花開的時間 亂紅飛不過秋千去
一
婚後整理舊櫥,陡然翻出一盒時隔多年的老照片。厚厚一疊,整齊安分地輕躺在一個透明的油紙口袋裏。口袋的接口處擰了又擰,最後還紮了一個解也解不開的疙瘩。我用刀片將其劃破,一一檢閱過去,瞬時淚雨滂沱。
或許,我很久之前是打開過它的。要不,怎麼會把她的照片安放在最後一個呢?
她是我同桌的姐姐,大我一屆。按理來說,我是不可能遇到她的。因為當時我的同桌已然早戀了。於是,不再與她的姐姐一道,總是於課後安靜地坐著,等一個高大的男孩兒至教室門口輕聲喚她,一同如鳥般飛去了。
我見過那男孩兒很多次,亦幫他送過很多信件。慢慢地,我與他熟絡了起來。偶然在課間操時碰麵,各自主動笑笑。大部分時候,他是不對我笑的。一旦笑了,那便是說明有事兒,不是捎信就是捎早餐。有時在旁人相覷的眼神裏,我自己都感覺自己越發地像一個全職保姆。
一日大雨,那男孩兒沒有過來。許久後,她衝出教室立在窗外搜尋,終於發現了他的影子。他遠遠地徘徊在對麵的教學樓下,雙手合十,來回踱步,像是祈禱雨小一些再小一些。
同桌緩緩走出教室,看架勢像是打算飛奔渡雨了。正當我合上書本,準備走出教室,一個清瘦的身影從門口探了進來。她迅速搜尋了一下,急急轉頭走掉了。
才過走道,她便叫起了我同桌的名字。我那個正欲飛奔穿雨,瀟瀟然去尋另一半的同桌,顯然在聞聲回眸間嚇壞了。
“姐!你怎麼會來的?”
那女孩兒不說話。揚手遞給她一把傘,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清楚地記得,那年,我十六歲,念高二。
二
那一遇之後,我與她姐姐的見麵次數恍然多了起來。課後步出走道,能看到她遠遠地從對麵的教室裏出來;去吃早餐,會猛然發現她就坐在我的左邊或右邊;放學騎車,總覺得自己倘若再蹬兩下就可以竄至她的車前......
我未曾與她說過話,也沒有告訴過我的同桌,我於何年何月何時碰到了她的姐姐。我知道,同桌不感半點興趣。而我,也不可能從她那兒得到關於她姐姐的半點兒消息。
其實,很多次的巧合,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例如早餐時,我總會站在門外默默地掃視一遍,待尋到她的影子後,立即上前把包放在旁邊位置上,才十萬火急地去買豆漿油條。放學騎車時,我總會發瘋似地狂奔至停車場,打開鋼鎖,推著它慢慢地在公路上閑走。等後麵的大部隊都出來之後,我才會滑行上車,慢慢地溜達。那一段路,有什麼商店,有什麼字樣,我早了然於胸,根本不必再看。溜達的原因,隻是在等待,等待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身後騰越上前來,好悄悄地跟上她的步伐。
她出左腳蹬的時候,我也出左腳,她出右腳蹬的時候,我也出右腳。偶然,她會快速地蹬上那麼一段,或是劈啪劈啪地踩腳踏板,讓我的腳步大亂,險些摔倒。每每這時,我總會在後麵張大了嘴巴,迎著涼風輕笑。
烏黑的長發被悠長的風向後甩擺開來,仿佛一種召喚。我總是看呆了,在車水馬龍的公路上。
從那時起,我開始每天寫日記。原來,這些無聊的,不可能被人知曉的秘密,是要傾吐出來才會倍加痛快。而又有什麼方式,能比在夜月下記錄時光有趣?
三
臨近七月的那些天,我感覺自己是快要離開這個塵世了。因為我極少會碰上她了。大抵,是高考的緣故吧。
連續一周沒有再見到她。一周內,我的日記本與淡藍色鋼筆一同處於休眠狀態。
幾乎每一節課後,我都會奔出教室,站在走廊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麵教學樓下的那扇熟悉之門,直到鈴聲響畢,才緩緩回到座位。
早餐時,經常因為掃視滯留的時間太長,沒時間買東西,饑腸轆轆地坐在教室,熬完一個上午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