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紅雪的手, 很寬厚,也很粗糙, 上麵布滿的老繭, 告訴了阿嬋他過的有多麼艱苦,也同時襯托出了少女的手有多麼柔嫩細膩, 光滑如瓊脂白玉。
阿嬋忍不住曲起了手指,在傅紅雪手掌厚繭上以指尖輕輕拂過。
她的碰觸, 令這少年的肌膚好像又抽縮了一下。
“你的刀肯定很厲害。”少女卻似乎沒有察覺到少年那青澀的反應, 她輕柔的說道, “你的手上那麼多繭子……你肯定很努力,很刻苦。”
傅紅雪沒有說話, 她也並不介意的繼續說了下去:“葉開的手上也有很多繭子。因為他自小就在江湖上流浪,不變強,他就活不下去。”她頓了頓, 又道:“而我認識的那個劍客, 也跟你一樣努力。因為他的母親一定要他名揚天下……那幾乎就是他活到那麼大的所有意義了。”
“學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若不是有個信念, 有個目標, 尋常人是做不到這麼努力的——你瞧那些名門子弟, 因為生下來就什麼都不缺, 常常總是錦繡羅裳, 卻誌大才疏,除非天賦異稟,否則難成大器。”
“那麼你呢?你這麼刻苦, 又是為什麼呢?”阿嬋好奇的問道:“你的母親也要你名揚天下嗎?”
我的母親?
說到母親,傅紅雪便想起了那個總是跪在黑色神龕前的女人。
她臉上蒙著黑紗,總是穿著黑色的長袍,一雙手蒼老,幹癟,宛若鬼爪。
她跪在神龕前的黑色蒲團上,雙手合十,喃喃低誦的時候,卻不是在祈禱多福,而是在詛咒。詛咒這世間的一切。
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是一動不動的跪在她的身後,仿佛亙古以來,就一直陪著她跪在這裏,而且可以一直陪她跪到萬物毀滅為止。
那黑色的女人,那間黑色的屋子,那屋子裏的黑色神龕,黑色蒲團……
所有黑色的一切,就構成了他的家。
他的家裏沒有別的顏色,隻有黑色,就連陽光照進來,也會變成一種不吉祥的灰色。
所以他也是一樣的黑色。
自出生到現在,他就一直這樣活在黑暗與仇恨之中。
不久前,他的母親將這把一直供奉在神龕上的黑刀取了下來,交給了他。
她將紅色的粉末撒在他的頭頂和肩膀,聲音淒厲而尖銳,“你生出來的時候,雪是被鮮血染紅的!你要記住,從此以後,你就是神,複仇的神!無論你做什麼,都用不著後悔,無論你怎麼樣對他們,都是應當的!”
她這麼做的時候,似乎已將這天地間最狠辣,最強大,最歹毒,最邪惡的詛咒,都完全糅合進了那一撮赤紅色的粉末中,然後就此全部附著在了少年的身上,為他加持了強大的決心與力量。
那時他垂著頭,欲言又止道:“我……”
可她厲聲打斷了他說:“為了這一天,我已準備了十八年,整整十八年!你還不走?快去!去用這把刀,將我們仇人的頭全部割下來,再回來見我。否則非但天要咒你,我也要咒你!”
於是,他就慢慢的離開了。
那天起了很大的風,他拖著自己的腿,離開了自己的母親,還有自己的家。
在自己十八歲生日的時候,他走入了黑暗的夜色,漸漸地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她沒有要我揚名天下。”傅紅雪一字一頓的回答道。
她隻要他殺人。
他不為名利而活,他來到這世上,就隻是為了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