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3)

文卿不排斥離別。

他是那種理想化到有時候會顯得不近人情的人,想事情總是很絕對,所以把許多珍貴的詞彙也看得很珍重,“朋友”也難逃此列。在他眼裏,時間和空間的距離固然會生成隔閡,卻也能夠鑒別真心。朋友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失去的,輕易失去的都不算是朋友。

可此刻李的手摩挲他的頭頂,他忽然明白這種看法的淺薄。

他就要離開,遇到各種各樣的人,經曆各種各樣的事,前路也許有苦痛有挫折,也一定有歡樂有成長。他的未來有無限可能,五彩斑斕,花團錦簇,即使彩虹前是史無前例的暴風雨,總歸是好的。

李卻要留在原地。

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年,看著山頂毫無變化的風景。

最有意思的活動大概就是無聊了去折騰定居的獅鷲,這麼想想他走了最慘的還是那四個家夥,不知道會被李怎麼變著法子戲耍。

他埋著頭,想笑,卻笑不出來。

“我要走了。”文卿說。

這句原定計劃裏的話忽然變得有些難以啟齒,他說出口的時候微微帶著情緒不穩的顫抖,尾音慢慢浸沒在空氣裏,無處不在,撩撥聽者的心緒。

李原本隻是放在文卿頭頂輕輕摩挲的手一頓,隨即狠狠下壓:“哈利!不要亂說話!”

毫無設防的文卿為這一下叫了起來:“我錯了老師!我錯了我錯了!”

這時候他靈動的聲音又像是鳥兒從高處滑翔下來一樣輕快了,李想,這孩子的愁緒仿佛隻是一閃而逝的東西。

這張驚人好看的臉、驚人漂亮的身形、驚人的英俊,更重要的是他明亮的笑容和真誠又從不設防的性格,無一不是麻煩的來源。

李不擔心這孩子的安危,他擔心的是別的,大致歸納起來就是藍顏禍水啊,自家小孩子出門被騙啊,這些讓他憂心忡忡的可能。

當然明麵上他絕不會表現出自己的擔心。

“瞧你那副樣子,活像我快死了。”李嘲笑道,“還說你不是小孩子了,有幾個成年人出個門也要磨磨蹭蹭地撒嬌?脾氣一會兒一變。”

文卿默默梳理著被李弄亂的半長發,低著頭不應聲。

“我會想你的,老師。”他忽然說,一字一頓,像個認真的許諾,“謝謝你的教導。”

他彎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姿態不可謂不鄭重,反倒是調笑的李在這樣恭敬的姿態中手足無措。

就是這樣,李想,就是這樣,有些時候過分認真,還愛撒嬌。說什麼“我會想你”,不就是“你也要想我”的委婉版本?五年對聖域來說並不漫長,他想嘲諷一下,說未來太遙遠了還是不要輕易許諾的好,有你後悔的時候——

但最後他掩飾性地一手捂住嘴唇,悶悶地說:“沒什麼。”

那兩隻長大了不少的小獅鷲歪著頭看李,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來騷擾他們的那個鬥篷怪人突然落荒而逃。

文卿直起身的時候眼前空留下青黃的草皮。

年長的獅鷲夫妻發出一聲長嘯,小獅鷲最後蹭了蹭文卿,才展開翅膀,戀戀不舍地飛向父母。

山腳下就是屬於精靈的廣袤森林,以及更為廣袤的、充滿了無限變化的未來。文卿最後看了一眼那座安然佇立在卡瑟加頓最高峰頂部的小屋,屋頂上仿佛和這五年裏的每一天都一樣,站著一個修長的人影。

他到底還是有些好奇為什麼李始終停留在卡瑟加頓的禁區,可五年的相處曆曆在目,又覺得無所謂。他笑了一聲,忽而利箭一般衝向山下。

那道隻阻隔聖域之下的莫名領域果然沒有出現,但周圍景色的突變卻讓人絕不會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