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岩原不欲與人爭競,奈何見他這般情狀,心下想道:“若我不同他比,少不得教他猜疑我怕了他。”便笑道:“還要請衛世兄手下留情了。”一麵說著,衛若蘭因見有人來換這草靶,乃道:“咱們且不比射靶子,瞧著沒甚麼趣兒,不若換個花式。”馮岩道:“願聞其詳。”衛若蘭便道:“咱們便仿著先皇當日取武狀元的光景兒,於這處吊一個環子,在其之後立一木板,在遠處用箭去射;這箭要不偏不倚從那環中穿過,再入那板子上的方可。”韓奇同陳也俊聞言都咋舌,皆道:“過難了些。”馮岩笑道:“果然衛兄好計較,就是這樣。”一邊小僮聞言,自去布置不提。不多時掛起兩個環子,二人分左右站了,其餘人便皆退開,自站在一邊看不提。
因馮岩在家中之時原也曾射過這個的,況其箭法原強,故而絕不怯陣,當下拈弓搭箭,望圓環竟射。轉眼已是九箭射過,箭箭不空;轉頭卻見衛若蘭止射得六箭,自己遠較他為快,況他隻有四箭得中,另兩箭卻是打空了,乃暗想道:“不可教他輸得太過難看,不如放慢些。”乃慢慢將一支箭取出搭在弦上,卻不射出,隻往圓環瞄去。
卻說衛若蘭又是一箭打空,不免心下焦躁,見馮岩有意容讓,不惟不覺感謝,反更添了惱意;因知自己這般比不過他的,乃將弓一放,自將束發帶子解下來係與眼睛之上,卻是要盲射了。他在家中原著意練過的,料想馮岩於這上必不如他,故而心下微微得意,俯身撿起弓箭,搭上弦便射,忽聞身後幾人齊齊驚呼,忙把發帶扯下來看時,亦心下大驚,暗叫糟糕。原來他方才將弓放下,有一小僮隻當他已射罷,便往前去收箭;誰知他又拉弓射來,聽得眾人驚呼之聲回頭看去,直嚇得呆在原地,也忘了閃躲,眼見那箭望他直奔而來。誰知就在那箭頭離他約有三步之處,隻聞丁的一聲,另一支箭斜刺裏飛出,正撞在衛若蘭所射之箭頭上,兩支箭雙雙落地。
原來卻是馮岩見這邊情狀,忙將箭矢轉向,望衛若蘭所射之箭打去,正將那箭撞落,救了那小僮一命。那小僮早已嚇得呆了,回過神來,忙跑到馮岩麵前叩頭,謝其救命之恩。衛若蘭見此,不免又愧又氣,乃將弓往地下一擲,轉身徑走。馮紫英同寶玉見此,亦不好再留的,乃向幾人告了一聲罪,轉身去追衛若蘭去了。馮岩見狀,倒有些尷尬起來,乃後悔自己一時意氣,應了同衛若蘭比箭;誰知又招致這番事,想來已是得罪了他,心下便有些不自在起來。韓奇卻猶自未覺,見幾人走了,乃大笑道:“這衛公子常日目中無人,如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霦琳,你可算將他這銳氣打了下去,也替我出了往日之惡氣!”
陳也俊見馮岩麵上懨懨的,忙拉韓奇道:“你少說兩句罷。”瑧玉同薛蜨便知馮岩心思,對視一眼,瑧玉便笑道:“霦琳不必如此。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今日至少也是造了八極浮屠的功德,如何反不歡喜?”馮岩聞言,勉強笑道:“乃是我年輕不知事,若不同他比,也不致引出這番事來。”薛蜨笑道:“有的人便是如此,並不是你禮讓他就能了結的。今日霦琳既勝了這場賭賽,又救了一條人命,我們原該賀你才是。”韓奇同陳也俊聞言皆稱是,便令跟著的人收了箭囊,一道往酒樓而去。馮岩本不待去的,奈何韓奇作好作歹地扯住了,陳也俊又在一旁勸著,方同幾人去了。卻說自此一事,瑧玉薛蜨兩個便覺馮岩此人赤誠可愛,堪為結交;馮岩亦覺他二人甚通情理,好感愈增,心下亦有計較。如此至了酒樓,幾人又輪番敬過馮岩,便將此事暫為揭過。如此無話。
【注:馮家沒讓馮岩知道瑧玉的真實身份,也沒讓瑧玉知道馮岩的真實能力;
馮岩掩飾的是自己的軍事指揮才能和力大無窮之事,不是他的單兵作戰能力;
馮家和林家的親戚關係是這樣:馮長安的夫人姓林,和林海的父親是本家兄妹;林家當時是列侯,也就是說,馮老夫人是林老侯爺的本家侄女。為避免行文囉嗦,正文中不再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