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王熙鳳易知艱難事·賈探春難救沉屙疾
如此又過了些日子,將至中秋佳節。賈政本應於近日便往任上去的,然今上憐恤,特命其在家過了中秋再行動身。賈母之壽辰便是八月初三,如今府裏正忙著這兩樁事,迎春近日因隨著嬤嬤學規矩,輕易不出來的;李紈又要教導賈蘭,也不大管事,故而隻有王夫人帶著鳳姐兒同探春兩個支應。
因鳳姐兒說產後身子虛弱,故一直不曾出來理事,王夫人便覺有些精神不濟;道是李紈不如鳳姐兒中用,探春又是個年輕小姐,許多事兒不好出頭的。日前瞧著賈若已滿了六個月,故而一意向賈母麵前回了,要教鳳姐兒出來;賈母本也不欲二房獨掌大權,見他有此意,便也順水推舟應了,故鳳姐兒不好再推病,隻得應承。然王夫人未過幾日,便覺鳳姐兒之精神先時比減了好些,況乳母常常來回,道是若哥兒哭著哄不好,隻得請鳳姐回去,故而竟比往日所管之事少了許多;偏賈母又教鳳姐兒“事事以長房嫡孫為先,其他事一概靠後”,王夫人不好說得他,隻得罷了。鳳姐兒卻因得了邢夫人的教導,又有賈母之令,平日不過來一陣子,便又回去了;王夫人雖心下有些微詞,卻也不曾說甚麼。
如今將入八月,各處皆為忙亂,又是兩件事湊到一起;賈府最近又少了些進項,未免捉襟見肘起來。鳳姐兒甫一上任,便覺出賬上虧空,乃暗自地記了,那日便往邢夫人這裏來告訴。邢夫人因見鳳姐兒如今日裏不在房中,恐有人趁機對賈若不利的,便令人抱至自己這裏看護,現正拿著撥浪鼓哄他頑,見鳳姐兒來了,知是有事要回,便令乳母抱了賈若下去換衣服,自問鳳姐兒道:“有甚麼事不曾?”鳳姐兒便道:“我這幾日留神瞧了下賬本子,咱們家竟是有些入不敷出的光景兒。若說是這兩個日子多使了些錢,可往年也這們等的,並不曾有如今艱難,隻是不知這錢往那裏去了?”
邢夫人聞言,想了一想,乃道:“照理來說,中秋節後宮裏的主子或者有一次晉位的;元丫頭不是在宮中麼?或許拿錢去打點這個也未可知。隻是也用不著這許多,許是府中如今進項當真少了。”鳳姐兒聞言便心下不平,道:“為著二房的女兒,難道把整個家底都賠上不成?元丫頭在宮中這些年,不知塞了多少銀子錢進去,也不曾有甚麼起色;說句大不敬的話,聖上如今也是有了春秋的人了,難道還能封元丫頭一個貴妃?”
邢夫人聞言正色道:“鳳哥兒,你這話也隻可同我說,就連璉兒也說不得的。皇家之事,那裏是咱們可以猜度的?”鳳姐兒忙陪笑道:“媳婦兒知道,不過一時說順了嘴,太太勿怪。隻是我真真氣不過,當日生了元丫頭,隻道是正月初一的生日,就是個鳳凰命了;我們若哥兒是長房嫡孫,卻尚不敢這們想呢。”邢夫人聞言便知他心下不忿,乃道:“咱們也不必太爭先兒了。瞧著這光景,並不是咱們同二房爭個誰強誰弱;卻是整個府裏都一日不如一日了。有這門心思,不若教璉兒好生尋個出路,日後縱沒有如今的富貴,好歹度日無虞,再過得幾年,若是好生教導,咱們若哥兒又起來了,豈不比二太太那般靠女兒掙前途來得踏實?”
如此說了一番,鳳姐兒方才平了氣,邢夫人見他好了,笑道:“你還是這們等的脾氣,多時才能改。也是當娘的人了,自己不好生保重些兒,氣出個好歹來怎麼是好。”鳳姐兒自覺不好意思,乃笑道:“太太時常教導著我才好。”邢夫人笑道:“你說得原也在理,隻是咱們又管不得這些,隻好幹生氣罷了。不若將此事丟開,好生看顧自己才是正經;還有你娘家的節禮,還不自己好生過一過眼?你伯父原是對你極好的,如今雖是嫁了過來,依舊要同娘家聯絡著,也是個不忘恩的意思。保不齊日後若哥兒也要得你伯父家帶挈呢。”鳳姐兒聞言便稱是,二人又說了一陣,恰乳母抱著賈若來了,邢夫人又逗弄了一回,方令乳母抱著他同鳳姐兒去了。
這邊探春在自己房中翻賬簿,卻也瞧出艱難來,乃暗想道:“如今府中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何想個法兒,將這花銷減了去;或是尋一主意,能教這進項多些。”因又尋思道:“這莊子上的出息皆是有人管的,我每日坐在家中,定然也無甚麼主意,眼見這‘開源’不得,隻有從‘節流’上想。”一麵自己又取了筆來往紙上勾畫,至晚間便向王夫人那裏回了;王夫人聞探春將這話說了,自想了一想,便對他道:“你此話也有道理,不若改日問問你寶姐姐去;他管家的日子也長,到底知道的多些,瞧瞧有甚麼章程。”探春聞言應了出來,回去自想了一回,便往寶釵處下了帖子,意欲明日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