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2 / 2)

如今單說瑧玉等人。今上此次出巡,卻是往江南而去,又命各處“不可太過靡費,務必儉省為要”。隻是所經之地官員同各大世家聞訊,各自又有準備,皆想著要在聖上麵前露得臉去;又見瑧玉幾人皆是少年,深得今上器重,自然要動些心思,暗地裏多方打探幾人所好。瑧玉同薛蜨兩個前世便是皇子,對此等之事皆已司空見慣,並不詫異;馮岩卻實實是個未弱冠的少年,未過幾日便覺渾身不自在,乃向瑧玉兩個抱怨道:“這些人甚麼道理!我愛甚麼東西,自然自己會去尋來,與他們有何相幹?隻管羅唕我!若將這番心思花到正地方去,何愁不得好前程?”

瑧玉聞言乃大笑道:“霦琳所言甚是。隻是有人偏不愛走正途,專喜歪門邪道;這走歪門邪道的一旦多起來,竟將歪門愈走愈闊,邪道愈走愈寬,教人猛一瞧上去,也瞧不出那裏歪斜。”馮岩將頭一扭,道:“待他們走到頭了,自然知道歪斜!真真是教人開了眼界;若做官的都是這們等的人,如何是好!”薛蜨見他這義憤填膺模樣,笑道:“你也低聲些兒。實同你講罷,有些人做官前,也不是這們等的;隻是入了官場,見周圍人都這般光景,自己若不學著如此,不免成了異類;待你日後領了差事,自然明白。”

馮岩聽得這話,怔了一陣子,卻道:“我不想明白,也明白不來,更加學不來;若教我如此,還不如甚麼都不幹來得自在。”瑧玉聞他這話,忙道:“你同我們說罷了,可別同別人也說去。不願就不願罷了,誰逼著你不曾?”馮岩冷笑道:“我又豈是願意甚麼都不做的!”待要再說,又覺自己失言,乃住了口,半晌道:“我往後麵練拳去。”話音未落,便起身往外去了。

薛蜨見他出去,乃向瑧玉笑道:“此子心中定有大誌。”瑧玉亦笑歎道:“霦琳之為人自然是極好,隻是年紀尚輕,有些莽撞;若假以時日,或可為棟梁之才。”薛蜨笑道:“他如今親眼見了這些汙濁之事,難免受些震動;我當年也是這們過來的。不必管他,若他連這些都受不得,也不足為棟梁了。”瑧玉聞言更不作聲,卻是想起了他前世幼時之模樣,倒為歎息,默了良久方道:“我瞧著他如今這樣就很好,極似你當年的光景。”薛蜨聞言便知瑧玉所想為何,乃道:“那有一輩子這樣的?總是要變的。你幾時也這們蠍蠍螫螫起來?”瑧玉聽了這話,倒想了一回,笑道:“許是這一世不曾生在皇家罷。前世自記事起,便不曾將自己放鬆了一分一毫;此生卻很是過了幾年鬆快日子。如今雖又有這們一樁事,卻又與前世不同;成便成,不成也沒甚麼。況這一世能再得見你,已是意想不到之喜,故而隻想你此生平安喜樂,並不願你再為我所累。你如今隻是薛文起,不是老十三;我也隻是林瑧玉,不是胤禛了。”

薛蜨聞他這話,倒為一驚,隨即心下慘傷起來,暗道:“他如今這話,倒是怕連累與我,要同我撇清的光景;隻是我又如何忍得?”因此強笑道:“哥哥這話,是要不認兄弟的了。”瑧玉笑道:“你分明知我意思,卻非要斷章取義;咱們一起這些年,我還不知道你的不成?”薛蜨道:“你既知我,也不該有此話了。”瑧玉聞言,知他心意已決,卻也無法,乃自想道:“他既已癡心如此,此事更是隻可成,不可敗了。一旦此事不成,卻不害了他?”因又想起黛玉來,乃想道:“不獨十三如此,玉兒也是個癡心的。說不得就為了他兩個,也要搏上一搏才是。”如此想定,便向薛蜨笑道:“我不過一說,你又急了;以後不說便是了,咱們往後麵看霦琳去罷。”於是便同薛蜨也往後麵去。一時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