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2 / 2)

及至明日,寶釵往賈母那裏請了,眾人聞言,皆道叨擾,於是皆往後園而來,就在一處亭子上坐了,隻見諸般擺設齊全,賈母笑道:“果然是寶丫頭想的到,再無不周全的。”寶釵笑道:“我不敢居功,這是林妹妹的主意,幫著我預備的。”一時薛姨媽來了,同邢夫人皆在賈母身側坐下,說些家常之語;鳳姐同李紈兩個忙著教人擺桌子杯盤,寶釵同黛玉兩個也要起身過來幫著讓人,鳳姐笑道:“你們快坐罷,有我同大嫂子呢。”二人聞言,卻也不肯就坐,便往眾姊妹那桌來讓。

賈母見寶釵同黛玉情狀,乃向薛姨媽笑道:“瞧他兩個,不知道的隻當是親的姊妹倆;我們林丫頭竟成了你們家的人了。”薛姨媽笑道:“寶兒同他林妹妹原好,昨晚上巴巴地請了來,說琴兒不在,他一人忙亂,說不得要教林丫頭跟著受累了。”賈母道:“那兒的話。你素日原疼他;寶丫頭又同他投契,教他幫你們張羅一回,怕甚麼?”邢夫人在一旁笑道:“正是呢,往日瞧著外甥女兒安安靜靜的,如今看來,卻也幹練。”鳳姐兒正令人拿了蒸好的螃蟹來,聞言湊趣笑道:“聽聽,我們是沒人疼的了。一般也服侍老太太,我同大嫂子就這們不如人?”賈母聞他這話,笑道:“你也是好的,隻是不如你這兩個妹妹罷了。”鳳姐笑道:“我卻有自知之明,原不敢比兩個妹妹;隻求老太太瞧我服侍得好,過會子賞我點螃蟹腿子吃罷!”

此話一出,眾人都哈哈地大笑起來。賈母也掌不住笑,因道:“都是你婆婆慣的你這猴兒,慣會說嘴,如今又討起吃來。”薛姨媽笑道:“他原是仗著老太太同大太太疼他才敢如此;若是我,連螃蟹殼子都不與他吃的。”一麵說笑,早見人拿了兩盤子螃蟹來,鳳姐兒便站在賈母跟前剝蟹肉。薛姨媽見他這樣,道:“你隻替老太太剝罷,我最愛自己掰著吃的。”邢夫人也笑道:“正是,你隻伺候老太太便是。瞧著你伺候得好了,我這裏的腿子也留與你的。”說得賈母更笑。一時鳳姐兒剝得了,便奉與賈母;又有人燙了菊花酒送上來,便與眾人把盞。

那邊寶釵同黛玉在姊妹席上挨肩坐了。寶釵得空向黛玉悄笑道:“這東西性寒,你少吃些兒,仔細胃腸不舒服的。”又令小丫鬟燙了燒酒來,道:“你多放些薑醋再吃;一會子吃罷了,好歹喝兩杯酒,將這寒性壓過去才是。”黛玉笑道:“你如今也和姨媽學會了,行動就要管我。”寶釵笑道:“既如此,我明日就不管你了。”黛玉忙笑道:“我又不曾說你管得不好。你說甚麼,我隻聽就是了。”一麵說著,便將手裏的夾子掰開,小心將外麵的殼去了,見其肉完整,乃笑道:“這一個好。”一麵便遞與寶釵,寶釵一笑,就他手吃了,又往盤中挑了一個團臍的與他道:“這個好,你掰這一個看。”黛玉依言掰開,果見是個滿黃的,笑道:“到底是姐姐,隔著殼子就能瞧出來的。”寶釵笑道:“你少說些兒罷,吃都不曾堵上嘴。仔細灌了風,到時肚子疼。”

那廂薛姨媽往這邊看來,見他二人神色親密,倒為一笑。恰賈母也往這邊瞧,見狀便向薛姨媽笑道:“果然這兩個孩子較旁人又好,隻可惜皆是女兒,不然定是要作這一樁親的。”鳳姐兒聞言笑道:“老太太素日隻愛做媒,如今卻作到寶妹妹和林妹妹頭上了。”賈母笑道:“雖是頑話,也見這兩個孩子皆是極好的;咱們家的女兒是比不得了。”薛姨媽忙笑道:“老太太這是那裏話。二姑娘他們幾個皆是好的;寶兒不過在人前如此,在家裏也淘氣著呢,倒不如他幾個妹妹。”一時說著,賈母吃罷,教人取水來洗了手,令撤了殘席,擺上些酒果來,眾人又坐著說笑一回,方各自散去。

邢夫人見賈母去了,乃悄向薛姨媽笑道:“姨太太那邊不知道還有螃蟹不曾?我見鳳丫頭方才不曾好生吃得,他又是愛吃這個的;若有的話,我拿幾個回去,留著他一會子吃。”薛姨媽聞言,忙命人挑了兩碟子極大的,教人替邢夫人拿著,一徑送回房去。於是看著人收拾了殘桌,各自散了,別無他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