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回(2 / 2)

原來那孫紹祖年少之時,便為人驕橫,飛揚跋扈;及至長了年歲,倒將表麵上這些舉止收斂了許多,更兼生得相貌堂堂,且又應酬權變,前些日子又得了兵部候缺題升,正在春風得意之時。誰知此人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一味好色,更是好賭酗酒,隻是外人不知罷了。那夏家小姐卻生得有十分顏色,也略通文翰,隻是若論這心中盤算,卻如那柳氏也似。他從小時便無了父親,隻有一個寡母,自然對其愛若珍寶,養成了個風雷性兒;如今卻正逢著這孫紹祖,不免是“針尖對麥芒”,所生之事卻比那話本中所寫之故事更為離奇了。

卻說前些日子孫家擺酒唱戲,熱鬧非常,已然娶親入門。前些日子要教孫紹祖補缺提升,先自向夏家借了幾萬兩的銀子,是以那孫紹祖在金桂麵前不由氣短些,況又見金桂生得標致,又是嶄新的夫妻,正在新鮮興頭上,少不得也將自己那些霸王行徑略略收拾起來。隻是那金桂何等人物?在家做女兒時,便如那暴君也似;如今出了閣,更自以為要拿出這威風來,才可彈壓得住人。況他冷眼見那孫紹祖行徑,便暗自想道:“此人卻是個氣質剛硬,舉止驕奢的主戶。若我一上來便讓了他,未免教他小瞧了我去,屆時他步步緊逼,我步步退讓,那裏還有我的容身之處去?不若趁如今他家使了我家的銀子,尚有些個氣虧之時,一氣將他拿下馬來。”如此心下掂掇,不在話下。

那孫紹祖本是個貪花好色的性子;金桂使著一個丫鬟,名喚寶蟾,生得亦有三分姿色,他便看在眼裏,又見其舉止也甚輕浮可愛,一早便想將其納入房裏;寶蟾心下倒也遂意,卻忌憚金桂為人,並不敢就應。那孫紹祖又豈是忍得的?終是尋個時機成了好事;隻是又不曾藏住蹤跡,教金桂瞧出些端倪來。

那金桂本就見孫紹祖房中許多姬妾,早攢了一壇子酸醋在那裏,正要尋機發作;又見其如此,更是心下不快,更恨寶蟾擅自行事,雖不曾當麵同紹祖吵罵,卻尋岔子將寶蟾打了一頓,口裏還指桑罵槐地詈之不絕。那孫紹祖聞得,卻又咽不下氣,乃同金桂嚷了一場;金桂便氣得尋死覓活,一徑往孫母麵前告了去。孫母深恐夏家找自家催要銀子,隻得將孫紹祖斥罵了幾句;孫紹祖無法,隻得又同金桂賠禮。

經此一事,金桂覷準了孫母態度,知紹祖不敢太過放肆;卻也領教了他那般性子。隻是兩人都不是那願學乖之人,況且一山不容二虎,即便一公一母,卻也是要分個高下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是以每日價鬥法不迭,不幾日便要吵打一番。致得街坊人人皆知,都在背後暗笑不絕;有知孫紹祖往日行徑的,卻在背後暗自稱願,口稱報應。

如今賈璉卻也不知其中全部事體,不過將自己聽來的那些說與邢夫人合鳳姐兒聽罷了;隻這樣便聽得二人瞠目結舌,邢夫人良久方才歎道:“謝天謝地,不曾教咱們二丫頭嫁至這們混賬的人家去。”賈璉道:“這還要謝母親之功。”鳳姐卻道:“看來這世間之事,竟是皆有其道理的。若不得這們一個混賬的女兒,又教何人來配這們一個混賬的男人?可不教他糟蹋了一個好女兒麼!”邢夫人同賈璉聞言,卻皆笑了一場,乃道:“正是。果然天理昭彰,教這兩個惡人作了一堆;不教好人同他兩個摻雜。”

諸君:孫紹祖當日仗著自己與了賈家五千兩銀子,如此作踐迎春,致得迎春珠淚偷垂,鬱鬱而終;如今卻因家中使了夏家的銀子,教金桂將這氣焰打了下去,雖不至日日做小伏低,卻也收斂許多。那金桂當日倚姣作媚,攪家不良,逼死香菱不說,將薛家也搞得烏煙瘴氣;如今之孫紹祖卻不若當日薛蟠那般是個慫包,卻比他更多了幾分狠戾在裏麵,是以也並不敢太過放肆,不過偶一展爪罷了。如此中山狼同這河東獅正作了一對,免得禍害了其他人家,倒也是好事一樁。此正應了那句話:

眾生皆是菩提果,惡人自有惡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