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從雪雁手裏將那扇套子接過來,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隻見顏色清雅可愛,上麵繡的花樣也甚是別致,乃笑央道:“好妹妹,我拿這個同你換了罷。”黛玉笑道:“人家特特的做了給你的,又拿來換,豈不辜負人的心?況我哥哥已見了這扇套子的,原是同他那扇墜子配成一套。若換了你這個,倒不配。”寶玉忙道:“甚麼辜負不辜負的?不過外麵得的,改日再教人出去讓他做。”黛玉聞得這話不對,便問道:“你從那裏得的這個?”寶玉卻錯會黛玉之意,隻當他以為是襲人之類為他生辰所作,乃道:“外麵一個女孩子做的,因有人說他紮的花好,我特特拿來給你瞧瞧。你既說好,我如今把這個給你,好妹妹,你另替我作一個罷。”
黛玉聞言蹙眉道:“表哥這話甚麼道理!拿著外頭人做的同我做的來換不成?”寶玉笑道:“也不是同你比,隻是看你替林大哥哥做的這個好,要同你討一個回去的。”黛玉道:“你自有姐姐妹妹,我卻也自有哥哥。不過各家管各家的事兒罷了,那有找著親戚家作活計的?想來是你見我在你家住著,嗔我吃了你家的飯食。既這樣,我明日回了老太太,往家去。”
寶玉聞黛玉說要家去,便急了,乃口不擇言道:“自你來了,便隻在這裏住著,你又那裏來的家裏?我也不曾得罪了你。好端端的為甚麼不在這裏住了呢!”黛玉聞言,便放下臉來道:“表哥這話甚麼意思!我姓林,你自姓賈,難不成欺我林家無人了?咱們且到舅舅麵前評理去。”一麵說著,起身就要往外走。寶玉慌了,忙攔住黛玉道:“好妹妹,原是我嘴上沒個遮攔,一時該死,你別告訴去,且饒我這一遭罷。我再要敢,嘴上就長個疔,爛了舌頭。”
黛玉原也不是當真要去告訴賈政,見他唬得這樣,倒笑了。寶玉見狀才放下心來,乃道:“這個扇套子給你頑罷。”黛玉瞧了一眼,忽地促狹心起,乃笑問:“真個送我了?”寶玉道:“這豈有假的!”黛玉笑道:“多謝。”一邊接過那扇套子來,往桌上取了剪子便鉸。寶玉見狀忙來攔,已是剪了兩段,不免頓足道:“你這又是何苦!”
黛玉笑道:“你既送了我,我自然領你的情;隻是既然與了我,便是我的東西,你管我是剪了還是燒了呢!”寶玉聞言也笑了,見黛玉麵上似嗔還喜,愈覺可愛,乃心想古人尚擲千金隻為紅顏一笑,況如今隻一扇套乎;便道:“也是這話。不值甚麼,待我回去再教人尋他做罷。”隻是究竟不知湘雲若見又是何光景,下回再表。
不幾日便是黛玉的生日,黛玉因他哥哥科考之事未完,到底有些懸心,也不甚有興,不過同姊妹們頑笑一回就罷了。待過了日中,雪浪卻來同黛玉笑道:“大爺已在前日訂了一桌席麵,就往姨太太院子裏擺去,教姑娘晚上去呢。”此時惜春因府中有事已接了回去,迎春探春兩個忙著家中事務,獨湘雲無事。黛玉見他也在,乃笑道:“雲兒同我去吃酒罷。”湘雲聞黛玉生日,往自己那裏翻箱倒櫃找了一番,皆不得好的同黛玉做生辰禮,正在懊惱,聞言笑道:“我原不知姐姐是今兒生日,竟沒備下禮來,待日後補上罷。”
黛玉本不甚在意這個,聞言道:“這算甚麼。你二姐姐三姐姐那裏忙,咱們不去擾人家,隻你同我去罷。”湘雲笑道:“二姐姐三姐姐自然沒空同咱們頑,二哥哥卻是有閑空子的,等我叫他去來。”黛玉本不欲喚寶玉去的,見湘雲直口說出來,隻得道:“咱們女兒家頑的,他來了隻怕也覺得無趣。”湘雲道:“原來林姐姐不知道,二哥哥是最愛同女孩兒頑的。如今我去叫他來,他定然歡喜。”一邊說著,便出去了。黛玉沒奈何,隻得由他去了。
一時湘雲同寶玉回來了,幾人會齊,往梨香院而去。紫竹同雪浪先已到了,就在花廳裏擺開,薛姨媽正在那裏同寶釵姊妹兩個坐著,見他幾人來了,忙笑道:“你們來了,快進來。”一邊又命倒茶,幾人坐了。黛玉因自己哥哥不在,兼被湘雲鬧得有些著惱,麵上便有些懨懨的。寶釵明知黛玉心中所想,也不好說得,惟揀些沒要緊的話兒說來,幾人頑笑。寶玉因見薛蝌不在,便問寶釵。寶釵原知因瑧玉同薛蜨都不在,故薛蝌覺得無趣,自避了出去的,又不好說得,恐臊了他,乃笑道:“鋪子裏有事,他自出去了。”寶玉便不理論,一時幾人吃罷,黛玉便推天晚了,一徑往自己房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