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既無情我便休 第六章vip
夜風陰冷，掀起了窗子邊未係好的乳白色鏤空織花簾子，明蔻穿了單薄的淺青色織錦湘繡裹如意扣旗袍立在窗前，望著地上尚未融化幹淨的積雪發呆，平日裏綁得一絲不苟的頭發自然披在肩上，搖散在風中。
抓過垂到胸前的一縷長發，明蔻有些怔怔地抹著發尾。這頭發許久不曾搭理，反倒是比從前精心養著時長得快了些。
離上次同孟昱澤決裂已經數月有餘，當真如同大哥說的，孟昱澤沒有任何動作，安靜得不像是他的作風。隻有聽纖雲斷斷續續地傳來訊息，說是孟昱澤自江南回去之後便病倒了，將自己關在房間裏，隻抱著那兩塊破布和手鏈發呆，誰也不理，軍政大事都交給了聞訊匆匆趕回來的孟斌處理。
隨手抹去臉上不知道何時落下來的淚，明蔻的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孟昱澤，你如今這樣子，又是做給誰看？
肩上一重，一條羊絨披肩包住了她的肩膀，再熟悉不過的桃花香氣縈繞在鼻翼之間，雅卿溫柔的聲音響起：“寒風刺骨，這樣吹著，小心發燒。如今你一個人可是身係整個江南的安危，你要時刻當心才是啊。”
明蔻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說：“雅卿，我好想父親和霍明莘。”
感到幫她整理頭發的手生生一頓，止不住的水澤從如扇的墨睫間湧出，她仿佛已經好久沒有哭過了，再開口時，聲音中已經是壓不住的濃濃濕意：“好累，雅卿，我好累。從前瞧著父親和霍明莘在人前那樣意氣風發，我竟然不知道他們肩上竟背著這麼重的擔子。他們是那樣拚命地保護著我，我竟是再也找不到那樣毫無保留地愛著我的人了。每次看到母親和你為了寬慰我而死死壓住的悲痛思念，我都恨不能一槍了結了自己，我怎麼就那麼天真，就那樣相信了他，結果卻害得……雅卿，你知道嗎？我現在想起來都是後怕，上次若不是發現得及時，母親隻怕已經丟下我們去找父親了……”
雅卿緊緊握住明蔻的手，輕輕搖了搖頭，讓明蔻靠在自己懷裏，說：“這與你無關，就算沒有你，孟昱澤也會想到別的辦法的。”
“可到底是我，給了他一條捷徑！”抱著雅卿的脖子，明蔻哭道：“雅卿，你知道我每次看著母親強顏歡笑時有多心痛嗎？我真的想就那麼一死以謝父母養育之恩，可我知道，現在的我再也容不得那麼許多的自私任性……”
輕輕撫摸著明蔻的頭發，瓷白的牙齒輕咬著嘴唇，雅卿想了想，還是說道：“你確實不能再那麼自私任性了，那個人，小蔻你更是不能再存有一絲一毫的幻想了。”
明蔻心如刀絞，環著雅卿脖子的雙手相互死死攥著，止住了哭泣，聲音一派清冷：“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負情之恨，刻骨銘心，我斷不會輕易饒了這個騙我的人，更不會輕饒了殺害藍橋的凶手！我霍明蔻以霍家之名起誓，有生之年，必要叫孟昱澤血債血償！”
雅卿一陣心驚肉跳，暗暗思忖自己是否將明蔻逼得太緊了。明蔻對孟昱澤用情之深，她最是清楚，與其明蔻是恨孟昱澤殺了藍橋和父親，害得霍明莘生死不明，倒不如說更過不去的那個結是孟昱澤騙了她，是孟昱澤沒有那麼愛她。方才那些話，不過是在讓她放心之餘，更提醒著自己不要忘記那些恨意。
這些天，明蔻一夕之間的成長她是看在眼裏的，昔日的天之驕女，如今無人不服的一方督軍，小蔻吃了多少苦，她最是明白，那孟昱澤看起來似乎也是真的愛著小蔻……或者，她是不是該勸著小蔻要試著淡忘仇恨呢？看著小蔻那樣努力地壓抑強撐，她，實在心疼……眸光一瞥，明蔻桌上霍明莘含笑的照片讓她心口一痛，已然到了嘴邊的話被生生咽下。
長歎一口氣，終究是自私了。
小蔻，對不起，我隻有借助你才能為明莘報仇，原諒我的自私偏執。
明莘，對不起，我知道你最大的希望不過是小蔻一生無憂，幸福快樂。
父親，對不起，我辜負了您臨行前的信任，沒能照顧好小蔻。
清冷的月輝傾灑在失去依靠的兩個女子身上，天地遼闊高遠，那背影卻是滿溢著寂寥。
夜色漸濃，雅卿正要推明蔻回去休息，卻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
叩門三聲，明蔻站直身子，麵色如常，淡聲道：“進來。”
卓奕清推門而出，低下頭不去看明蔻紅得明顯的眼睛，臉上的表情諱莫如深，端正地行了一禮，說：“報告督軍，找到二少爺了。”
明蔻身子一僵，沉默良久，淡淡說道：“知道了，將二少爺帶去老督軍的靈位前，我換件衣服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