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卓奕清領命,幾番躊躇,似乎想說些什麼,還是欲言又止,終是敬了個禮,慢慢退下。
軍人的天職便是服從,身為六小姐的副官更是如此。
明蔻沉著臉,越過雅卿,順手撈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隨意將身子一裹,慢悠悠地離開,徒留下一臉擔憂的雅卿。
雅卿慢慢回身,看著明蔻背在身後緊握的拳頭,關節泛著慘白,想來這心腸日益冷硬的丫頭主意已定,而她,終究是無力改變。
霍明若跪在地上,冰涼的地板硌得他舊疾複發的膝蓋如蛇噬蟲咬一般難捱,可他卻是一動未動,就那樣看著父親英武畫像下的牌位,臉上的陰沉之色讓一旁守著的士兵隱隱膽怯。
霍明蔻踏進門,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守在兩側的士兵見她進來,紛紛收起端著的槍,立正敬禮,等待著明蔻的檢閱。
明蔻卻是緊緊盯著背對著她跪著的挺拔身姿,目不斜視,隨意一揮手,房中的士兵盡數退去。偌大的房間裏,一時間隻剩下一站一跪的兄妹二人。
明蔻設想過無數次,待再見到霍明若時,她會如何,咬牙切齒過,千刀萬剮過,真相見時,卻隻有心酸二字。心裏對他,是濃濃的埋怨,若非他,她何至於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一腔怒火漸漸轉移,看著霍明若的眼神也漸漸明亮起來。
“二哥,許久不見,你依然風姿出眾。”明蔻輕聲說著,走到霍明若麵前,蹲下,可以看了看他沾滿泥土的衣角,抬頭,平視著他的眼睛。
霍明若聞聲慢慢抬起頭,飄忽了許久的目光終於凝聚在明蔻身上,毫不掩飾的貪婪目光在明蔻臉上打量許久,才沉聲說:“小蔻你也是同樣那麼風姿出眾,上天真是待你不薄,曆經波折,卻也不過是歲月在你身上沉澱出靜美,驕縱任性不再,你真是讓我自慚形穢。”
明蔻卻是冷冷一笑,眉眼微抬,嘲諷意味濃厚,輕蔑地說:“待我不薄?嗬,真是不薄啊。傾心愛著我的男子慘死,我所托非人,父親死在丈夫和兄長的陰謀之下,最疼愛我的哥哥至今下落不明,我霍家險些滿門盡滅……這便叫待我不薄?那它厚待於我又該如何地慘絕人寰?”
霍明若的目光漸漸暗淡,篤定地輕聲說了三個字:“你恨我。”黯然一笑:“也好。”之後,便是啞然。
明蔻卻隻是搖搖頭,神情黯然地說道:“若真是恨得咬牙切齒該多好。二哥,雖然我已經將你逐出霍家,但我仍然叫你一聲‘二哥’。”長歎一聲,伸手扶起霍明若,清冷的聲音微微溫和,說:“你的膝蓋有舊患,地上涼氣重,別跪著了。你若是願意,咱們兄妹兩個坐下來好好說說話。”
霍明若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借著明蔻的力道坐在了地上的厚厚墊子上。
明蔻站起身子,端起自己進門時放在桌上的酒壇,掀開大的一個,酒香四溢。明蔻輕輕嗅了嗅,將大半壇子酒傾倒在父親靈前,注視著父親英武不凡的畫像,明眸中滿是眷戀,微笑道:“父親,蔻兒找到二哥了,隻差五哥,霍家便又是整整齊齊的了,您開心嗎?這是您最喜歡的梨花春,蔻兒敬您。”說罷,轉手將身下的小半壇子酒悉數飲下。偶爾幾滴酒漏下,濺在衣服上暈開一點點酒漬。
霍明若看著地上的酒,劍眉緊鎖,麵色陰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明蔻順手將空了的酒壇向外一摔,壇子應聲落地而碎,清脆悅耳。微笑著拿起另外兩小壇子酒,明蔻遞給霍明若一壇。
霍明若卻未曾接下,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隻有放在腿上的一雙大手掐得關節泛白。
霍明蔻也不惱,隻是固執地舉著那一壇子酒,便是臉上的微笑也不曾減去半分。
兩個人一時間僵持在原地,悄然無息。
良久,霍明若才輕歎一聲,抬起頭,注視著依舊保持著溫婉笑容的明蔻,輕輕勾動唇角:“小蔻你何必多此一舉,借父親的名義來讓我相信那酒中無毒?你是清楚的,隻要是你交給我的,便是砒霜,我也是甘之如飴的。”伸手接過,飲下一口,笑望著明蔻。
明蔻壓下心裏突然湧起的不對勁,麵上依舊是風平浪靜,挑挑眉,不可置否。默默飲下一口酒,明蔻低低笑道:“二哥說笑了,我若真想要了二哥的性命祭奠父親又何必多此一舉將你帶來這裏?方才,你早就沒命見我了。二哥,你一直是這樣的小心。”
霍明若淡淡笑著,有一搭無一搭地喝著手裏的酒,笑睨著父親的畫像,一時間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