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若唇邊笑意更盛，輕聲說：“大哥，雖不是霍家親子，可他由大娘親自撫養，整個霍家哪有人敢看清他？父親也對他信賴有加，就連你，除了明莘也隻同大哥更親近些。三弟生性淡泊，不用多說，倒是四弟，自小頑劣，更是打心眼裏看不起我，想盡了法子欺淩我，拿我取樂。可我不恨他，一點也不恨，因為我知道他看似有親娘照顧，其實跟我一樣可憐，都是得不到父親重視的。我的世界，仿佛永遠都不會有希望了。直到那一日……”霍明若慢慢望向明蔻，卻見她不知何時已經是滿臉淚痕。
心裏一痛，輕歎了一聲，霍明若上前扶起明蔻低垂的頭，輕輕抹去她眼角的淚，柔聲說：“你不必可憐我，我最不想要的就是你的可憐。霍家看似平和無爭，可私底下又怎麼會真的一幹二淨呢？你自幼被父親捧在手裏，自然不曉得我們兄弟間那些無聊的明爭暗鬥。四弟最是桀驁，他都敢同你頂嘴，小時候不懂事欺負我也是情有可原的。”
明蔻卻隻是搗著眼睛，不讓眼淚落下，掙開霍明若扶著她臉頰的手，低垂螓首，不去看他。
霍明若輕歎一聲，頓了頓繼續說道：“還記得嗎，小蔻？直到那一日，你跟四弟玩迷藏被他甩在了花園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著耍脾氣。我偶然路過，你卻是脆生生地叫了我一聲‘二哥’，拽著我的衣角不肯撒手。那小小的，軟軟的，玉雪可愛，卻是梨花帶雨的楚楚可憐的樣子讓我心頭一軟，不知怎麼的就覺得你那滿臉淚痕的小髒貓樣子特別可愛。當你牽住我的手，問我是不是你的二哥明若時，我就知道，終我一生，我是再不可能放開你的手了。”
明蔻悄悄抬起頭，看著一臉平淡笑意猶自訴說著的霍明若，心裏滋味恨憐交纏，一時複雜難辨，不由得再次低垂下頭，不敢去看霍明若的臉。
“從那日之後，我知道我跟四弟再不是一類人，我有了心裏最想守護的人。我韜光養晦，拚了命地念書，習武，騎馬，打槍，我不再放任自己墮落下去，我要讓自己變得更強。就隻因為，我心裏有了一個你要保護……”頓了頓，霍明若的呼吸似乎有些沉重紊亂，說：“我知道，經此一事，你……你是不會原諒我的，他說我不了解你，其實……其實我最了解你了，你最恨的就是被人騙……小蔻，我……我再也不能……護你周全了……”身形一晃，霍明若轟然倒地。
“二哥！”明蔻聞聲大驚，猛地撲上前去扶著霍明若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裏，卻被他唇邊暗暗流淌的暗紅駭住。雙手顫抖著想要抹去那一道暗紅，卻是怎麼也不成事。眼淚不住掉下，明蔻抱著霍明若，嘴唇顫抖著擠出一個字：“你……”
霍明若慘然一笑，道：“我……我說過，所有傷害你的人都該死，當然……咳咳，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二哥！不要！”千萬種情感齊彙心頭，明蔻卻隻剩下千行淚。
霍明若溫柔地笑著，手指努力地想要幫明蔻抹去眼淚，卻是怎麼也夠不到，力氣用盡，不由得頹然落地。笑了笑，說：“別哭，我……我心疼的……能死在你懷裏，我……我無憾了……”秀氣的鳳眼緩緩合上，呼吸漸漸停止，終究是再無氣息。
明蔻驚駭地看著霍明若緊閉的眼簾，喉嚨仿佛被噎住一般，含淚睜大的杏眼死死盯著已然沒有氣息的霍明若，緊緊抱住，將頭埋在他尚有餘溫的頸窩，哀嚎一聲：“二哥！”
陰冷的風卷起窗子上的簾子，漫天落葉砸得玻璃嘩嘩作響。風勢漸息，一滴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在玻璃上，三點，六點，彙成細密的雨簾，拋灑在天地間，那般用力，像是要衝刷去誰的罪惡，又像是誰撕心裂肺地哀號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