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臣走過去撿起紙飛機,直接轉過身來,麵向喬楚坐在禱告席的桌板上,笑吟吟地看著她。
“梁以初登上夢幻島號,故意留給石頭動手的機會,卻留了後手確保他不會成功,為的就是引我執行第二步計劃,動用埃蒙德這顆備用棋子。為了讓那個癡情的法國佬相信梁以初就是他的仇人,我冒險將部分證據發給他,卻沒想到被梁以初下了套。他早就知道埃蒙德的藥被換了,卻故意和你做出親密舉動刺激他,誘導他在船上縱火……”
說到這裏,梁以臣拍了兩下手掌,佩服地點頭,毫不掩飾地表達對梁以初的拜服。
“我承認,我確實不如梁以初,我是對別人狠,他是對自己也能下得了狠手。弄了這麼轟轟烈烈的一場大火,好了,全世界的人都跑來看熱鬧,梁家的醜聞再也藏不住了,連帶著其他幾個家族也跟著栽了。現在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敢管他了,他自由了,還在短短幾個月內經營起一家市值幾十億美金的互聯網公司。而我呢?和他相比我就是個蠢貨不是麼?導致幾個家族崩塌的視頻資料是從我這裏發出去的,現在我不但被警方追捕,還被幾個家族內部的人追殺,本想拿小天使當做護身符,換點錢做逃跑的路費,沒想到,還是被糊弄了。我真的很生氣,但是我並不意外,我隻是賭一把,看看他能不能因為親骨肉而有所妥協,可我還是輸了。也對啊,他怎麼可能因為區區一個女兒就放棄初見直播呢,那個地方現在可是曝光梁氏內`幕的根據地啊,把這個窗口賣掉,他所做的努力不就白費了麼……”
梁以臣說著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樣東西,拿在手裏若無其事地把玩。
可是喬楚卻在看到那樣東西的時候瞳孔微縮,連心髒都要停跳了。
梁以臣手裏的東西,是小島經常戴在頭上的發夾!
“你究竟把小島怎麼樣了?”喬楚咬著嘴唇,指甲幾乎掐進手心裏,竭力壓抑眼中的酸澀。
“噓——”梁以臣再次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衝喬楚眨巴眨巴眼,“你過來,站在我麵前,我告訴你小天使究竟在哪裏。”
喬楚明知道梁以臣不懷好意,甚至已經能預料到她走過去的後果是什麼,卻還是盯著小島的發夾,著了魔似的,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教堂的禮拜堂內非常安靜,喬楚踩在古舊的木質地板上,發出之吱嘎吱嘎的響聲,卻還是無法掩蓋窗外那若隱若現,逐漸清晰的警車鳴笛聲。
梁以臣看著正向他走過來的女人,唇角的笑容逐漸加深,背在身後的手掌微微翻動,露出一抹金屬鋒利的冷光。
“我所珍視的東西被你毀了,你所珍視的,也將被我奪走。”
這是梁以初收到的信息,他最近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不能時時刻刻守在喬楚身邊,當他得知喬楚已經離開家時,立刻報警通知警方。
警方一直派兩個小警員跟蹤喬楚,隻是當他們看到喬楚隻是走進教堂,便以為她隻是因為女兒被綁架音信全無,而將希望寄托於宗教,並沒有在意。直到他們收到消息,喬楚可能有危險時,才雙雙衝進教堂,正好看到喬楚被梁以臣用刀挾持著。
梁以臣看上去情緒十分不穩定,眼睛裏透露出瘋狂,為了保證人質的安全,在懷柔無果的情況下,狙擊手趕到,砰的一聲,正中他額頭,一擊斃命。
梁以初趕到時,喬楚正麵無人色地被警察送進救護車,他的心頓時涼了一半,可是等他不顧一切衝過去時,才發現喬楚並沒有受傷,隻是精神似乎收到了打擊,一直呆呆地瞪著手中的那個發夾,眼圈發紅。
梁以初目光從發夾上掃過,記起曾經看過的小島的照片,知道這發夾就是小島的。
“喬楚……”
梁以初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心髒卻忽然傳來一陣陌生的抽疼,直到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曾經在這個世界上也有一女兒,那是他和喬楚生命的融合,身體裏流著他一半的血液,而這個女兒,如今已經不在了。
喬楚忽然站起來,看都不看梁以初一眼,直接跑到這次帶隊的警官麵前,“我知道我女兒在哪裏,帶我去找她!”
小島還活著?
所有人都很意外,畢竟,在親眼目睹了梁以臣的“窮凶極惡”和“變態瘋狂”後,可想而知仇家的女兒落到這種人手裏會是什麼下場。
隻有喬楚,在看到梁以臣的屍體被抬出來的時候,眼神中非但沒有恐懼,害怕,鄙視等情緒,反而帶有幾分同情。
狀似瘋癲,表現殘忍,其實,他在“劫持”她的過程中,從來沒有真的想要傷害她,他隻是低低地在她耳邊講述了一個有些悲傷的故事。
梁以臣管梁家老爺子叫一聲爺爺,其實和他並沒有多少血緣關係,是旁支得不能再旁支的一門親戚,除了按照梁家家譜排輩,和梁以初的名字很相像,兩人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在四歲那年,梁以臣的父母車禍身亡,跟著年邁的爺爺過活,原本日子過得清貧,沾著梁家的親好歹還能生存下去,隻是後來梁以臣的妹妹出了意外,變成了癱瘓,為了給妹妹治病,梁以臣祖孫的生活日益艱難,到最後梁以臣的爺爺也因為沒有錢治病,去世了。
就在梁以臣兄妹即將被送去福利院時,梁氏集團的老董事長找上了門,從此梁以臣的人生徹底改變了。他的名字變成了梁以初,而且搖身一變成了梁家長孫,梁氏集團未來名副其實的繼承人。他被梁老爺子精心栽培,慢慢接觸家族事務,知道梁家光鮮的背後究竟是怎樣醜陋的麵目。
他努力想要變得優秀,不讓“爺爺”失望,在一次又一次上不了台麵的交易中,雙手漸漸染上鮮血。可是他很不解,梁氏的根明明在香港,為什麼“爺爺”將他的行動範圍限製在北美,而且從來不肯讓他在正式場合露麵?為什麼他從來不能光明正大地處理事情,隻能像一個影子,默默地存在於梁家的夾縫裏?
然而當他終於拿到名校學位,梁老爺子鬆口,準備正式讓他接手集團,並且在正式的社交場合將他介紹給各大家族時,真正的梁以初回來了,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打回原形,重新變回那個一無所有的梁以臣。
沒有了繼承人的身份,梁以臣變得一文不名,最重要的是,他再也無法承擔妹妹高昂的醫藥費,所以他明白,隻有不擇手段地去掙,去搶,他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隻有讓真正的梁以初消失,他才能做回從前那個呼風喚雨的自己。
喬楚還記得梁以臣臨死前對她說的話。
他說:“喬作家,小島真的很可愛,隻要一想到要讓這樣的孩子從小失去母親,我就沒法對你下殺手,更不忍心傷害她。梁以初做了這麼大的棋局搞垮梁氏,卻為了讓我放鬆警惕而將小島當成棄子。為什麼隻是差一個字,命運卻差得這麼多?我所珍惜又求而不得的,梁以初總能輕易得到,可偏偏他還不珍惜,不是毀掉,就是丟掉……”
就在他被警方狙擊之前的最後一刻,他將小島的下落告訴她,並懇求她,看在他一直對小島精心照顧的份上,可以在他死後幫他看顧一下妹妹。
“畢竟,她真的是你忠實的粉絲,如果你們實在覺得她是個拖累,不願為她繼續治療,也請在她最後的日子裏,讓她走得有些尊嚴。”
梁以臣從始至終都在笑,哪怕最後被擊斃時,唇角也依然勾著淺淺的弧度,好像嘲諷自己這荒誕而扭曲的,作為別人替身的一生。
喬楚按照梁以臣說的地址,果然找到了小島,還有他那個癱瘓的妹妹,梁以諾。
“媽媽!”小島本來趴在年輕女孩的輪椅邊,正和女孩一起繡十字繡,看到喬楚進來,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後歡呼了一聲飛奔過來。
“小島……”喬楚一把抱住女兒,緊緊摟在懷裏。
外麵的世界被攪得天翻地覆,可是在這個地處城市郊區,安靜又溫馨的小公寓裏,小島和梁以諾對外麵的風雨一無所知。
“媽媽,梁以臣叔叔呢,他答應過我很快就回來陪我玩拚字遊戲。”小島剛問了一句,抬頭看見跟在喬楚身後進來的梁以初,好奇地打量片刻,“嗯?這個叔叔長得好像梁以臣叔叔!他們是親兄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