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件,每一件說起來的時候,那張柔弱的小臉,總會閃著幸福的光。
那個年輕的男人長得很俊朗,笑起來十分陽光,每天下班的時候都會提著湯來醫院,晚間就在醫院住下。
有時候晚了些,來到醫院的時候總是大汗淋漓的模樣。不止一次的,陳景楓曾看到,嬌小的女人坐在床頭,讓床邊的年輕男人彎下腰,伸手,去擦拭著他額頭上的汗。
女人的臉上,總是帶著溫柔的笑。男人咧著嘴,笑嘻嘻的,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大男孩。
的確是很恩愛的一對。
照顧他們這一對小夫妻的人,都是這麼想的。
想著他們之間的甜蜜,陳景楓仿佛又看到自己滿帶血腥的雙手,沉沉的歎了一口氣。
隻要腦海一轉動,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溫柔的孕婦,望著自己認真的說道,“陳姐姐,我知道自己活不長,能嫁給他這輩子也就夠了。如果手術失敗,我想留給孩子給他,至少,能讓他記住我一輩子。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每一次每一次,那個女人總是在擔心自己不在了之後,那個年輕的男人會是什麼模樣。她說他像個孩子,沒有她估計會打理不了很多事吧。
說了很多,說來說去都是如果隻能要一個,那就選孩子吧,她知道自己活不長了,至少,在這個世界上留個念想給對方。
可陳景楓從來沒告訴過她,第一次動手術的時候,那個男人紅著眼站在自己辦公室裏,哀求的模樣。他說,無論怎麼樣,都要保下她。並且一遍又一遍的自責,當初就不應該答應她留下那個孩子的。
於他而言,那個總是柔柔弱弱的溫柔女人,是他生命之重。
可是這一次,他們之間再也不需要擔憂了,因為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啊……
捂著臉,許久未曾流下的淚水打濕了手掌,滾滾而下。
陳景楓想著女人躺在手術台上含笑而去的臉,又想到他們在病房裏和煦明媚的笑容,隻覺得心如刀絞。
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的麵對所有的生離死別,卻不曾想,到頭來一經曆事情,卻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更加的不堪一擊。
恍恍惚惚間,她又想到那年躺在白色病床上的自己。
不過是一場小小的闌尾手術,打了電話給120時,疼痛中的自己,模糊的想到了宮茗的模樣。被抬上擔架時,陳景楓恍惚間好像又看到了宮茗的笑容。
十四歲時的,十一歲時,十歲,八歲,七歲……一直到初見的那一天,她肥嘟嘟的小手抓著自己手指不放柔軟輕笑的模樣。
迷蒙的望著白色的天花板,一遍遍的想,麻醉湧上來的時候,她最後想起的是那個冬天,宮茗揪著自己衣領,淚流滿麵的模樣。
白燈閃耀,一瞬寂滅。
那一刻,她曉得了什麼是生命裏,最不能失去的東西……
她心裏明白,不過是一場小小闌尾手術,沒什麼好害怕的,從醫多年,怎麼會怕這種東西呢。可是麻醉上來的那一刻,她還是覺得害怕了。
因為那一刻……昏過去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要死了。
如果死了,這輩子就再也見不了她笑的模樣,而你帶給她的哭泣,這輩子都無法抹平了。
那一刻,她並不怕死,而是在想,自己死了,宮茗會怎麼樣?
就好像,手術台上那個女人一樣,深深地,為這所愛之人而擔憂。
陳景楓想了好一會,門口處傳來了宮茗的問候聲。回神,才曉得自己在浴室裏坐了多久,連水都涼了。
匆忙的用毛巾擦幹眼淚和身體,換上衣服,深吸一口氣,陳景楓走出了浴室裏。
幸好,命運不曾虧待。歲月的變遷裏,你我一直都在。隻是在前進的時候,不小心的走錯了道路,一不小心回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把你丟到了。
好在,還有機會,還有機會追回來。所以這一次,她義無反顧的回頭,走到了原點,沿著宮茗所在的那條道路,慢慢的追了上去。
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了。
喝著那碗加了糖的薑湯,陳景楓抬頭,看向出落得風情萬種的女人,紅著眼,喚了一句,“宮茗……”
“嗯?”嬌小女人抬頭,一頭霧水。
陳景楓看著她,不語。良久,唇邊扯出了一個笑容,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隻是想跟你說,很慶幸,很慶幸你還在,在我身邊。想告訴你:
我想好好愛你,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也不會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