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德希汶擔憂的看著他:“爵爺……”
森爵吩咐管家:“戊己呢,把他叫來,我想去小行星帶上看看。”後麵那句話是對霍德希汶說的。
霍德希汶立馬說:“好的,我陪你。”
森爵疲倦的搖搖頭:“不是,隻有我和戊己。”
霍德希汶的臉色一下變得極其難看:“為什麼?你在怪我?”
森爵走到他身邊,安撫的抱了抱霍德希汶,“並不是,這又不是你的錯。涅耐的事鬧得風風火火,協助他出逃的矛頭已經指向我,隻是沒人敢來質問,你不要摻和在裏麵,難做。”
霍德希汶又說:“所以你還是怪我。”
森爵正打算解釋,戊己突然冒出來了,訕訕的出聲;“爵爺,我到了。”
森爵鬆開手放開霍德希汶:“我不是胡亂責怪的人,就讓我一個人去祭奠涅耐吧,給我一點空間,你也好向帝國交代。”
霍德希汶雙手還拉著森爵手腕,堅持的說:“我不在乎。”
森爵扯開他的手,徹底甩脫霍德希汶,堅決的說:“可是我在乎,你老實呆在這裏,讓我自己去。”霍德希汶不甘的看著森爵冷肅的麵龐,突然覺得失憶前的他回來了,果斷的、沉默的背影簡直和曾經一模一樣。
“你會安然無恙的回來吧?”霍德希汶對著他的背影問。
“當然會。”森爵看了眼他走了。
森爵在太空中走下發射平台,換上作戰服,他學著戊己將帶氧的呼吸麵罩扣在臉上,戊己看他情緒實在不好,調動氣氛說了幾個笑話,都是他曾經做過的蠢事。戊己看森爵跟著笑了,緊接攛掇氣氛:“爵爺,有年我們去藍星出任務,那是一顆布滿流沙的星球,我好不容易爬到一個山丘上。要知道,風沙輕輕吹動流沙,在腳踝打卷的感覺實在太棒了,那時候我還是個中二青年,我仰頭閉眼伸著手臂感受著風……”
戊己賣了個關子,停下話語。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紅草中,駕駛艙在平台上留下的擦痕曆曆在目,劃痕延伸在紅草上,紅草就像被人突兀了削半截。森爵走在前麵,這些紅草又粗又長,筆直的向上生長,他隨手揪下一根,暗紅的汁液躺在手掌,他漫不經心地問戊己:“然後呢?”
戊己露出一臉悲憤:“然後我被你一腳踹下了山丘,那時候我很愛麵子,丟了臉轉頭就要想和你吵,誰知你拔槍對著我身後一頓掃射,原來流沙下的大爬蟲跑來了,你救了我一命。”
森爵說:“噢,原來你還是個不知感恩的東西。”
戊己嘿嘿一笑:“誰叫我那時候長得貌美如花,舍不得過每一個耍帥的機會。”
森爵打斷他:“胡說八道。”
兩人即將走到平台盡頭,森爵突然身後攔住身後低頭不停說話的戊己,“先等等。”
戊己疑惑的抬起頭,金屬平台盡頭也是慘烈的劃痕,太空軌道近在咫尺,可駕駛者早已失去了機會,永遠的墮落在虛空中。此時此刻,一個男人捧著一束花,他的腳邊擺放著方形的墓碑。
“希伯來。”戊己在森爵耳邊說。
森爵冷眼看著他微微彎著背脊,孑然的身影在太空背景中顯得格外冷清,他穿了一身黑,像是想要無聲無息的融入在周圍環境中。在森爵眼中就是倒黴透頂的顏色,他冷漠的看著希伯來單膝跪在墓碑邊,將花束靠在那裏。
惺惺作態,森爵突然掏出槍,大步走了上去。戊己嚇得追了上去,暗想爵爺千萬不要幹傻事,圖一時泄憤爽快殺了希伯來,以後絕對會有連綿不斷追責。森爵舉著槍快步走到希伯來麵前,那家夥也用呼吸器覆蓋著口鼻,雙眼下帶著濃濃的青黑。他的頭發散亂的搭在臉上,有幾簇甚至蓋住了眼睛。
麵對來勢洶洶的森爵,他毫無俱意的說:“爵爺。”
森爵沒理他,低頭看著墓碑。涅耐檢測師(這大概是他唯一喜歡的身份)來自塔瑪星輝大陸(三星紀年169——504)享年335歲,未亡人希伯來立。
森爵問:“你帶來的?”
希伯來說:“不錯。”
森爵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不躲?你不怕我殺了你。”
希伯來冷靜的分析:“我想你不會的,殺了我的罪責遠比放了他來的重,陛下要保住你必定損失無數,你不會願意見到的。”
森爵想起涅耐和他度過的最後一個生日,335歲,不禁滿眼酸澀,涅耐最後一個願望是他們身體健康,為他自己做的卻太少,那時的涅耐談起希伯來總會害羞,笑的臉頰通紅。
森爵垂手,一槍瞄準墓碑,穩準的將石頭擊碎,那朵花束失去依靠躺在地麵,森爵冷酷的走過去,惡意抬腳碾碎花瓣:“你曾經被愛,但我相信,在他選擇逃離的一刻,已經放棄一切了。無謂的紀念徒惹傷悲,想必涅耐也不願你為他立碑。未亡人?你給過他什麼?以後你不用多事,涅耐是我公爵府上的人,和你沒有一點關係。”
戊己躲在一邊,森爵久違的盛怒讓他不敢靠近。狼狽?在他看來最狼狽的應該是希伯來吧。希伯來在森爵開槍的一刻挺直了身子,一閃而逝的痛楚閃過眼眸。他沒有立場製止這一切,也配不上未亡人這三個字。這地方沒有風,沒有空氣,若有似無的塵埃漂浮著,在沒有光照沒有溫暖的平台上,希伯來在死寂中體會到無措。
森爵不覺得自己刻薄,至少現在的他對所有人的態度是寬容的,可是希伯來超過了他的底線,他擊落了涅耐的飛船,讓他無可選擇。難道希伯來沒有聽見他一遍遍的說,如果失去自由他寧願去死嗎?
希伯來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他彎腰說:“爵爺,我先失陪了。”他的飛行器停靠在平台角落,顯得格外渺小。當時他震驚過了頭,開著這個飛行器追涅耐,一旦捏涅耐進入光速,他就再也追不上,何況光速會使他這艘小小的代步飛行器解體,他真的頭腦不清了……
小行星帶,他再也不想來了。無奈的是這個平台是一個重要的宇宙中轉點,由不得他不來。人一輩子到底什麼最重要?他追求的公平?現在公平了嗎,涅耐用命抵銷了過錯,他已經受到了懲罰,為什麼自己的心還是那麼難受,有人用手捏著心髒一樣,喘不過氣。
希伯來開著飛行器走了,發射平台隻剩森爵和戊己,森爵卸下一身煞氣,顯出疲態趴在平台,堪堪懸掛在邊緣伸出頭往下看,閃閃的星河在腳下,涅耐撞擊的那顆小行星缺了一角,歪歪扭扭的在和以前完全不同的軌道上運行。
森爵抱著一線希望問戊己:“你說,他還有沒有機會活著?”
戊己不敢回答,兩人都知道不可能,森爵還是說了這句話,可見他心中有多麼不願相信,可是沒辦法,人總要麵對現實。
森爵得到一片沉默,他失落的笑了:“涅耐最喜歡吃的東西沒法帶來,否則太空會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垃圾,一旦被小動物保護協會的人看見,咱們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涅耐,如果你還活著,我是說如果,記得跟我聯係。”
戊己聽著偷偷地吸了吸鼻子,爵爺真可憐。他從冬眠中一覺醒來,不得不麵對所有親人離世的現實,他睡得實在是太久了,沒人能等他。除了涅耐,可惜現在涅耐也死了。
“我們回去。”森爵擦了擦微紅的眼角,他趴過的地方凝結起幾滴冰珠。暗夜的太空有零下幾十度,他的淚牢牢地貼附在平台上,像幾顆閃閃發光的水晶。
回程時森爵整個人提不起勁兒,他將腦袋貼在窗上,沉默的讓人心慌。戊己一邊駕駛一邊看著森爵,他的情緒太差了,比出門前還要差上三分。戊己結結巴巴的問:“爵、爵爺,你還在想涅耐嗎?你還有陛下和寶寶呢。”
森爵沒說話,戊己巧妙的避過太空中的塵埃,不時轉頭看他一眼,又不知道怎麼為他開解。
“爵爺?”
森爵眼神渙散,隨意答到:“失憶以後,我和涅耐接觸其實並不多,隻是他太讓我心疼了。我評價不好他的作為,可是……用死亡做懲罰,真的有必要嗎?”
“是沒必要,活著遠比失去得到更多。”戊己說著,有些焦躁的抖著腿,這飛行器裏麵的氣氛太壓抑了,他覺得非常難受,更可怕的是爵爺這副心灰意冷模樣。
戊己帶著恐慌求饒著:“爵爺,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吧。”
森爵強打精神說:“好,不想了,想也沒有用,都想了一個月了。”
他沉默一會兒,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放下一切說到:“不回行宮,我們放鬆一下,之前一直忙什麼來著?對了,訓練場,要不去那裏玩玩。那個長得漂亮的莫桑不是一直挑刺,練好技術才能收拾他。”
戊己繞過一顆大碎塵,斜著眼看著森爵,“訓練場?不不不,今天不適合去那裏。我太累了,肌肉酸痛,爵爺,要不咱們去鎏金賭場看看?”
談起輸錢,森爵最有經驗,他摸出霍德希汶的工資卡說:“你提醒我了,霍德希汶敢容忍莫桑四處嚼舌根,我非得把他的存款用光不可。”
戊己誇張的大笑:“哈哈哈,哪兒需要陛下出手,爵爺你一個人就能將莫桑玩的焦頭爛額,他能逃過你的五指山麼,以前是你對他手下留情。”為什麼手下留情?
森爵立刻想起莫桑那張驚為天人的臉,砸著嘴說:“吹捧的話少說,畢竟他長得好看。”
戊己讚同的點頭:“爵爺你很有覺悟嘛,從麵相看問題完全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本質,雖然有點膚淺。”
森爵扯開嘴角,伸出長腿蹬上戊己的座椅,“既然我這麼膚淺,還留著你幹嘛,你這麼醜。”
戊己癟嘴:“爵爺我在駕駛啊!太空中有很多垃圾的你知道嗎!一不小心我們就會在這裏殉情的,我可不想被霍德希汶脫出來鞭屍。再說,我以前可美,可是深受你的寵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