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獻祭11(3 / 3)

“那人就在你隔壁呢,還沒醒,”表叔道,“不去看看他?”

“看過了。”韓琅回答。他醒過來的那一瞬,不顧身上傷痛,早就跌跌撞撞地出去問賀一九在何處。得到答複之後,他又扶著牆艱難地挪進屋中。賀一九瘦了,氣色還好,仍在昏迷不醒。這下韓琅鬆了一口氣,因為體力不支,直接暈在對方床頭,被仆役抬了回去。

“你倒是迫不及待,真是伉儷情深啊,”沈明歸哼笑道,“不過鶻鳥的事情怎麼辦,瞞著他?”

韓琅猶豫了,半晌之後才緩緩地點了點頭。凡人總是不信任異族的,如果讓賀一九知道真相,兩人的關係恐怕極難維持現狀。而且鶻鳥是他不願意承認的血脈,縱使他已經不可能回頭,但也不想把自己劃歸成一個陌生人的兒子,一個非人類的妖物。荒山流的事情結束了,隻要他瞞好了,應當可以一直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裏。生活走上正軌,一切回歸原狀,什麼都不會改變。

不過……他想到自己被革除的官職,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他是為了賀一九來的,沒給自己留下任何一條後路。如今前方一片迷惘,他不知路在何處,更不知自己要去到何方。

真的還能回歸原狀麼?

賀一九在第二天醒來,兩人終於以清醒的狀態相見,連身上的傷都顧不得了,幾乎是不要命一般擁在一處。體溫相貼,鼻子裏全是熟悉的氣味,他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情不自禁地將懷抱越收越緊。韓琅把臉埋在賀一九的鎖骨處,聽著對方穩重的心跳,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放鬆過。賀一九離開後的緊張,知道身世時的恐慌,全都消失了。他曾擔驚受怕、惴惴不安,也曾孤苦無依、迷惘不前,這一切的一切讓他麵對著山一樣恐怖的壓力,可他隻能死咬著淚水,然後堅持下來。

他知道,賀一九也是一樣。

對方的身軀在顫抖,韓琅的鼻腔也在發酸。所有顛簸的情緒全部在這個擁抱之中煙消雲散,他對上賀一九水青色的眼,聽到對方在耳畔呢喃道:“想我了吧。”

韓琅毫不掩飾:“想得快死了。”

然後就開了話匣,韓琅把他這大半個月來遇到的事,除了和鶻鳥相關的一切,其他全都說了出來。他說自己在沈明歸和表叔幫助下,學了法術,能召喚克製青蓮的巨鳥。賀一九安靜地聽著他的故事,陪著他笑,陪著他委屈,陪著他大罵韓老爺子是狗東西是混球,然後緊緊地摟著韓琅肩膀,摩挲他的腦袋。

“難為你了。”

賀一九同樣瞞住了自己的身份,說他從安平開始就被韓老爺關著,動彈不得。韓琅替他打抱不平,然後又嫌他一點消息都沒有。賀一九說他被關著動不了,隻能唱歌傳遞聲音,韓琅就開始罵他唱歌難聽,五音不全。兩人鬧作一團,賀一九用許久未剃的胡茬磨韓琅的臉,磨得韓琅嗷嗷直叫,忍不住還手回去。要不是有傷在身,他們兩個都快滾做一處了,直到來換藥的大夫幹咳了一聲,他們停住動作,麵帶尷尬地分開。

等到傷好的差不多,沈明歸支開韓琅,單獨來見了一次賀一九。還是那個已經問過韓琅的問題:“你的身份,要不要替你瞞住?”

賀一九先是懷疑地橫他一眼,接著毫不猶豫道:“我已經瞞住了,用不著你操心。”

他肯定是不會說的,當年母親就是暴露了身份,才被人類活活剝皮。就算對方是愛人又如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一點,他倒是和韓琅想到一處去了。

沈明歸聽完,隻顧著高深莫測地笑,什麼也不說。賀一九作勢要揍他,他才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在表叔的努力下,荒山流的詛咒解除了,當然藥引的事也沒和賀一九說實話,隻說和韓琅有關。兩人傷愈之後,沈明歸給了他們一堆價值不菲的謝禮,包括各種護身法器,然後要送他們回安平。但是韓琅和賀一九對他都沒有多少信任,拒絕了他的陪伴,隻請他準備馬車和盤纏。行至山下鎮裏時,他們還遇到了剛剛被趕出荒山流的韓老爺,現在他被以前的朋友接濟,暫時住在對方府上,似乎還想著要東山再起。

但以他的年紀的手段,恐怕早就對付不了沈明歸了。

兩人對他沒有半點同情,見到了也隻想裝成沒看見。韓老爺也不理會他們,還是那副鼻孔看人的姿態,像一隻仰著頭的老鵝一般與他們錯身而過。

誰也不想回頭。

清晨時分,陽光剛剛灑向大地,萬事萬物都沐浴在一片祥和之中。兩人心中裝著重重心事,各自帶著無數秘密和一個勉強能自圓其說的故事,坐著馬車離開了荒山流,朝著安平縣緩緩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