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見死不救,我知道。”
他牢牢盯著對方的眼,環住他的身軀,感覺對方身軀仍在急促的呼吸中一起一伏:“的確隻有我們能救她,但絕不是現在,你明白麼?”
韓琅才在那雙青藍色眼眸的注視中漸漸回過神來,他麵頰有些發燙,趕緊偏過臉去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
然而情況並不樂觀,太傅求情以後,杜氏暫時保住性命,道士卻毀了她百年修為,將她原身挖出,封一個木箱裏。太傅府裏人多口雜,事情很快就傳出去了,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議論妖怪作亂的事,朝堂上幾個官員趁機誇大言辭,說不但太傅久病不起,皇上夢魘一事也是此妖作祟,懇請下令除去妖孽。
韓琅悶悶不樂地蹲在大理寺的小院中,官員在他麵前來來往往,他誰也沒功夫搭理。賀一九履行諾言,不管他去哪兒都陪著他,現在扶著木欄杆眺望著裏頭,時不時勸韓琅兩句,讓他放寬心,肯定有辦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為異族的親切感,韓琅對杜氏的事情特別上心。賀一九不知事情原委,這幾天心裏沒少犯嘀咕,他倒是不怕韓琅瞧上那姑娘了,就覺得韓琅又犯了多管閑事的濫好人毛病。偶爾管一管那無所謂,可管到要和朝廷作對的地步,那就是真瘋了。
所以他與韓琅商定,救那女妖怪可以,但盡力就行,如果事態難以挽回,他們也算仁至義盡了。
半晌之後,於左書才急匆匆從裏間出來,韓琅和賀一九立刻起身跟上他的腳步。“真不明白你們為何太傅大人一樣執著救那個妖女。”路上,於左書揉著太陽穴,疲憊不堪地歎道。這幾天的事情忙得他焦頭爛額,功勞還被道錄司搶了。聽說賢王的人又在拿太傅的包庇行為大做文章,如果聖上開始懷疑太傅,朝中定然愈發動蕩。
趙王的勢力愈發不保,聖上仍在兩派人馬中間搖擺不定,邊疆又岌岌可危。趙王最近一直沒有約見韓琅,可見同樣忙碌不堪。於左書說早該把那妖女除去,可不知為何太傅大人遲遲不下決定,稱病痛纏身,不便出麵。
“當真是鬼迷心竅了,好壞都分不清。”
韓琅和賀一九麵麵相覷,一言不發,都歎了口氣。轎子很快停在太傅府前,他們一進去就聽見四姨太梅氏拉著自己的兒子在正堂裏頭發難,矛頭直指杜氏。大太太難得與她意見一致,一麵羅列杜氏的可怕之處,一麵央求太傅下令除妖。
太傅卻遲遲不語,由丫鬟攙扶著靠在椅子上,手裏拄著一根藤條手杖,麵色沉鬱。於左書也加入了勸說的行列,韓琅幾次想開口,都被他以眼神強壓回去。中途抽了個空擋,於左書把他拉到一旁,囑咐道:“你少插口,此事大局已定。”
說罷,又自言自語一般嘀咕一句:“婦人之仁。”
一番說辭下來,太傅顯得有些動搖。他年紀不小了,官途正順,家庭圓滿,的確不是冒險的時候。或許他對杜氏的確飽含深情,但他在官場打拚這麼多年,深知棄車保帥的處世之道。
看來讓他鬆口也不過是時間的事。
商討一直持續到下午,太傅開口同意的那一刻,韓琅拽著賀一九出了屋子。秋風一日比一日寒冷,小湖裏倒映著天空的雲朵,陽光怡人,卻感覺不到多少暖意。
“無可挽回了。”賀一九語調沉悶,想安慰韓琅,卻又覺得無濟於事。杜氏的死同樣令他難過,這令他聯想起年幼時的遭遇,還有慘死的母親。他伸出一隻手把韓琅攬過來,嘴唇貼著他的側臉,微微地動了動,“這恐怕也是她的選擇。”
韓琅幾天沒睡好,眼睛遍布血絲:“為什麼,他們明明是真心相待,卻是這種結局……”
“造化弄人,”賀一九長歎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說出後麵這一句話,“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世人天生懼怕妖物,他們再如何親近,中間隔著的溝壑也比江水還要寬闊。”
韓琅不說話了,咬著嘴唇搖了搖頭,好像在表示他已釋懷,又像暗自下了什麼不願告訴他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