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城牆平靜地佇立在晴空之下,一眼望不到頭。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髒兮兮的雪水順著牆麵流下,構成了無數條裂紋般的圖形。冬季的草木成片地枯萎,莊稼因無人照看而橫七豎八地支楞著,能吃的部分基本都被難民搶去,剩下的全是幹癟荒蕪的枝椏。陽光稀稀落落地灑在這片窪地上,一隊又一隊的騎兵快馬加鞭地跑過,誰也沒注意到窪地中央的沈明歸。
地上有兩道法陣,一道是再尋常不過的幻身陣,效果和韓琅的法術差不多,用於隱匿身形。另一道更大,也更複雜,斑斑駁駁的圖案綿延了好幾丈,顏色暗紅,仿佛有血在其中流淌。為了不讓六丁六甲等各路神明覺察韓琅和賀一九的舉動,沈明歸費盡法力維持的就是這個陣,他想到這裏都覺得可笑,自己真是挑錯了活計,與其在這裏發呆,還不如跟著他們殺進去來的熱鬧。
不如別幹了吧?
他又冒出這樣的壞心眼,可惜隻是一瞬,沒能維持太久。做這種事真是太不符合自己的個性了,他暗暗想,當初還不如叫韓琅來,不然自己這一身道行都浪費在這裏了。唉,還不是看他們一天膩膩歪歪的煩人,自己想找個清淨點的地方麼。
罷了,再給他們一天,一天還沒結果他就真不幹了。
正想著,眼前一花,一顆孤零零的腦袋憑空浮現,發絲還一蕩一蕩的撩著沈明歸的鼻梁。沈明歸趕緊偏了偏頭躲開了,哼道:“你又回來做什麼?”
“看看你有沒有偷懶。”青蓮道。
“本來還不想偷懶,你一回來我就改主意了,你來撐著吧。”
說罷,沈明歸就開始抽走法力,陣法的光輝馬上一點點暗了下去。可青蓮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完全不動,眼看著陣法快失效了,青蓮也笑得更明顯了,一顆腦袋在半空中晃了晃,就是不肯過來。
沈明歸罵了一句,又跪下去開始維持陣法:“你這混球,當初真不如把你煉化了做法器。”
青蓮笑意更深,圍著沈明歸轉了個圈:“同樣的威脅,你的上一任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
沈明歸冷笑道:“伺候我比伺候他舒服吧?”
“嗯,以前是是糊弄傻子,現在是帶孩子。”
要換了其他人,聽了這話沒準兒就發火了,而沈明歸隻是挑了挑眉毛:“馭鬼的性格會跟著宿主變化麼?”
“會有一點影響。”
“難怪我覺得你這張嘴越來越像我了。”
“承蒙厚愛。”
接下來誰都沒吭聲,維持陣法的消耗比沈明歸想象中大,畢竟這道陣法是青蓮教他的,是真正的幽冥鬼術,其複雜和嚴苛的程度都已經超過了凡人能承受的極限。沈明歸自詡比凡人強一些,可堅持這麼久下來,他的額頭已滲出細汗,更無暇和青蓮拌嘴了。
正在這一刻,遠方又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一人一鬼循著聲音望過去,隻見道路另一頭快步奔來了一列士兵,隊伍長得看不見尾。連上剛才不斷往城裏跑的騎兵,這下進去了上百人了,肯定是城裏出現了什麼緊急事態。至於究竟是什麼,對方可能不知道,但沈明歸和青蓮都心知肚明。
“太慢了,也不知道他們磨蹭些什麼,這會兒才鬧出亂子。”沈明歸嘀咕道。
他話音剛落,城裏突然爆發出一聲虎嘯,不但讓鳥雀驚飛,鼠兔奔走,一股龐大的妖氣也升騰起來。眼前的陣法一陣陣波動,圖案一會兒扭曲一會兒模糊,仿佛很快就會消失一般。
“整天瞎叫,也不幹點有用的,”沈明歸咬緊牙關,法力不斷注入陣法之中,終於使得上麵的紋路平穩下來,“再來一次我就不幹了。”
青蓮語調平平,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要是你死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共賞青蓮地獄?”
“不去,”沈明歸瞪他一眼,“我讓你去對付道錄司,你還在這幹什麼?”
“我知道,”青蓮似笑非笑,“你這模樣,倒是有一點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