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想歸想,卻不敢違逆紅蓮的意思,隻得表麵恭敬道:“待十五之期,定備厚禮以謝此番八寒之主天恩相護。”
紅蓮滿意地點點頭,身軀轉瞬消失,看來已經回到了地府之中。沈明歸瞬間猶如放下重擔,脫力一般倒在青蓮身上,長籲一口氣:“真是夠嗆。”
青蓮任由他靠著,默默地收斂了自身寒氣,讓沈明歸靠得更舒服些。
“走吧,”良久之後,他才起身對青蓮道,“韓小哥的事情還沒解決呢。”
營地湧來大量傷員,幾個供傷員休息的帳篷都被擠得滿滿,賀一九一麵背著韓琅一麵心急如焚大聲嚷嚷,讓迎麵而來的每一個人給他們讓道。他清空一塊幹淨的地麵,急忙讓韓琅躺下去。大夫也趕來了,然而他瞧也沒瞧地上的韓琅,先去給其他重傷之人診病上藥。
逼仄的帳篷裏響起一陣陣哀嚎聲,竹貞一直忍著痛沒吭聲,為了避免毒素擴散他自行封鎖了經脈,他的右臂軟塌塌的垂在身側,左腿也不能動了。阮平比他稍好些,正一動不動地坐在一旁,專心運功逼出毒素。
待得自身情況稍有緩解,他們很快又投身入解藥的配置工作中,竹貞會下毒,自然也懂得如何解毒。幾個大夫忙得腳不點地,賀一九一直沒有去煩他們。他自己傷勢也不輕,然而他隻靜靜地守著韓琅,目光凝視著韓琅的臉,專注,卻又毫無生氣。
他自己早就清楚是怎麼回事了,韓琅沒有呼吸,沒有脈搏,身體也變得冰涼,完全隻剩一具空洞的軀體。大夫從他身邊走過,瞟了他一眼,又歎了口氣離開了。他仿佛還聽見莫晨不依不撓地說著些什麼,然而大夫歎了口氣,沉痛道:“老朽無能,韓少俠生機已絕,恐怕天上神仙也無法可救。”
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死呢?至多一個時辰以前,他們還在同韓琅說話,還在與他並肩作戰,為何如今隻剩一具冰冷的屍體?莫晨絕望的搖了搖頭,他在戰場見慣了太多生死場麵,可唯獨這一次,他發自內心的盼望能有一絲轉機。
韓琅不是妖怪麼?
妖怪也會死麼?
幾片鉛灰色的濃雲遊蕩到他們頭頂,一片冰冷的雪花隨風而至,落在賀一九的臉頰上。整個世界都沉默下來,天地萬物仿佛都闃寂無聲,奔走的人群,呼痛的傷員,一切的一切都與這兩人無關。阮平默默地拉開了竹貞:“別看了,讓他們靜一靜。”
聽到這句話,賀一九抬頭看了一眼,臉上卻並沒有什麼表情。很快他重新低下頭,水青色的眼瞳一片死寂,如果沒有胸前微不可見的喘息,他看上去完全變成了這荒蕪戰場上一截斷裂的兵刃,巋然不動。
“他還沒放棄。”阮平長歎了一口氣。
竹貞逞強般擠出一個聲音,卻又有些哽咽:“那……那還能怎麼辦?”
無人回答。
賀一九僵坐在遠處,一動不動,表情安詳。他在等,他確信自己會一直等下去。直到大雪初歇,沈明歸和青蓮一同回來。前者大步流星走至賀一九身旁,麵對他的質問,勸解乃至挖苦,賀一九都渾渾噩噩,無動於衷。後來響起的那一句話,聽起來非常遙遠,他隱隱約約地聽見沈明歸在對他說,韓琅可以回來。
賀一九一對青眸裏總算有了幾分神采:“……你說什麼?”
“他是死了,‘韓琅’這個凡人之軀已經死透了,但是你忘了麼,他本來就是個走舍的妖怪,”沈明歸道,他剛想冷嘲熱諷幾句,可一看到賀一九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火氣又全消下去了,“隻要保住他的元神,他還能活下去。”
賀一九好像明白,又不太明白。“那要怎麼做?”他第一次露出了戰戰兢兢的表情,心中好不容易燃起一絲希冀,生怕接下來又迅速地消散了。
“我的法力耗空了,你過來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