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凡花了好大一會兒功夫才把亂七八糟的情緒壓下來,這不容易也不舒服,但他做得輕車熟路。直到臉上完全冷了,深呼吸數次之後他才走進大宅裏,麵對那些探尋的陌生目光。
“清場清場。”場記叫了起來,“準備了。”
“開始!”柳飛喊。
幾次配合之後楊西演得仍然不好,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大多數人都是一付了然的表情,並沒有失望。以前拍的文戲角色內涵還算比較單一,外在表現也和楊西有幾分類似,無論是外型還是個性都比較容易創造,現在這個角色終於到了最亮的爆發點,該是大放異彩、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的時候了,他卻演不出來。
呂凡在場邊看得焦急,楊西應該也有幾分焦躁,因為片場中現在是一隻熊貓四肢著地的轉來轉去,時不時低頭打個噴嚏,偶爾還會靜靜的坐下,把腦袋埋在胸口的位置一聲不吭。他也沒辦法隻能幹看著,偶爾為楊西選擇了這條路卻又沒有做好準備而不快。
其他演員私下聊著天,看似很放鬆卻不時向楊西投來不屑的眼神,這個組裏基本上沒有著名或者資深的演員,不是年紀很輕就是資曆很淺,如果有個老演員恐怕還能指點下,現在隻有靠他自個兒去摸索了。柳飛沒有急,急也急不來,隻是坐在一邊看他找感覺,秦衛衛倒是很急,但隻是紙上談兵沒有實際經驗,一直在嘟囔著什麼卻隻是幹瞪眼。
楊西的焦慮沒有持續很久,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乘著無人注意悄悄摸到呂凡麵前來,直愣愣的盯著。
幾秒後,呂凡有些吃不住壓力了,問:“幹什麼?”
“你剛才看起來很傷心。”楊西道。
“我想到我的薪水就很傷心。”呂凡麵無表情的回答。
“不僅是傷心,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絕望,很壓抑。”楊西繼續道。
“你演起來不怎麼樣,分析得倒是挺頭頭是道的啊。”呂凡諷刺道。
“我的感覺還是很敏銳的。”楊西淡定的接受了這番“讚美”,“我隻是想不通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態,好像你也沒遭到什麼大挫折吧?”
這正是呂凡不明白的地方,這會兒被楊西這麼一問,心裏那番焦躁伴隨著說不出來的憤怒一起湧了上來:“我他媽怎麼知道?你有空在這兒煩我還不如想想該怎麼演!”他說話的聲音有點大,引得周圍人都看了過來,他喘了口粗氣,裝作若無其事的低下了頭。
楊西真的沒有再說話,隻是若有所思的端詳了呂凡一會兒,隨即對柳飛示意準備好了。
“你愛我嗎?”
這句台詞一出來周圍就是一片竊竊私語,楊西改了台詞的順序,這令接戲的女演員有些無所適從,頻頻向柳飛看去。令呂凡意外的是柳飛居然沒有出聲喊停,就這麼抱著胳膊坐在屏幕後麵。
“我……你沒做錯什麼。”女演員隻得硬著頭皮接上台詞,聽起來頗有些牛頭不對馬嘴,“我隻是明白了真正愛的人。”
“那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都是欺騙?”楊西居然把台詞又拗了回去。
“不、不是……我沒有,我、我隻是……”女演員似乎鬆了口氣,順利接上台詞,“我隻是不再愛你了。”停頓了下,她說,“沒有理由。”
那一瞬間,呂凡感覺熱淚再度湧上眼睛,這次他注意到了,很快很迅速,仿佛早就積在那裏隨時蓄勢待發。這令他不快甚至憤恨但是無可奈何,連源頭都找不到更不要提什麼阻止了,他隻能任由嚴冬般的情緒淹沒。
場中,楊西沉默著,站在一圈親戚朋友中間看著演對手戲的女演員,他的目光如此深情溫柔,仿佛剛才聽見的不是一句拒絕而是示愛。整個片場寂靜得如同鬼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被他吸引,那種無法言喻的寂靜籠罩住了每個人,以無形的力量捂住他們的嘴甚至呼吸。
“好。”楊西微微往前傾去,似乎不堪重負般扶住了桌麵,隨即又像被電擊收回了手,踉蹌的往外走去,“我懂你的感覺,我……不怪你。”
與先前相反,楊西演得很靜,那種肅穆的、死氣沉沉的安靜,換個角度來說這比大喊大叫更能表現心如死灰的狀態。
“停!”柳飛終於喊了話,“不錯,休息五分鍾後再補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