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葛嶽峙一個人走在空曠的柏油路上,走得搖搖欲墜。

喉嚨間呼出的氣流也噙著濃濃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能撕裂開血肉,那痛楚像刀割劍刺,深入骨髓。他整個人像從血水中撈出來一樣,裏襯黏糊著大片血漬貼在身上,使他的動作變得鈍重遲滯。即使緊緊捂住傷口,血依舊一小股接著一小股從身體四麵八方流出。他都說不清這些血中到底多少是自己的,自己身上又有多少個傷口。他隻怕血繼續這樣流下去,自己就回不了家了。

回不到他跟師三爺的家。回不到師三爺的身邊。

他想打電話給養父,了解他那邊的情況如何。他安全了嗎?平安到家了嗎?林小魚是個危險人物,一定要小心啊。

腳底趔趄了下,葛嶽峙整個人瞬間山嶽坍塌,“啪”的聲重重摔在地上。

他呼呼地顫了呼吸,手使勁往地上按,卻怎麼也起不了身。明明是那麼簡單的動作,力氣卻像被抽空殆盡。熱量隻凝聚在手心,不能回流心髒。他伏在滾燙的,布滿灰塵的柏油路上,心中油燈在勁風中忽明忽暗。

……三爺。

如果他現在看到他這猶如喪家之犬的落魄模樣,該有多傷心呢!

他不願意他傷心,即使是為了自己。他要把世間最美好的感情放進他手中,他隻願他永遠簡單快樂,哪怕要他為此做盡壞事,遭人冷眼;哪怕辜負十年等待;哪怕……

葛嶽峙擰緊拳頭,擰得骨關節泛白。他額上青筋暴起,冷汗順著鬢角簌簌滴落,總算強撐著手肘抬起頭來。他伸出手臂,重重按住地麵,扯回,以此帶動笨重的身軀朝前移動。

不能留在這裏,三爺需要他。十二年了,他們從沒離開過彼此啊!他絕對不能靜悄悄地死在這荒無人煙的陌生地方!他不要他白發人送黑發人,他不要他傷心難過!

而在回師家之前,他還得先去一趟醫院。他要把這身肮髒的衣服換下,把傷口包紮好,把血漬清洗幹淨。他要健健康康地出現在師三爺麵前,還給他一個體體麵麵的葛嶽峙。

一米,兩米,三米……

葛嶽峙咬著牙機械地朝前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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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三爺的車狂飆猛進開了一段路,卻什麼也沒找到。一個人再能跑,能半個鍾頭跑兩百公裏?本想責問林小魚究竟怎麼回事,一轉頭卻剛好對上小外甥做賊心虛,飄忽不定的目光。

師三爺心頭一沉。他立即踩住刹車,氣衝衝地看向小外甥。

林小魚是他帶大的,他這種眼神他再清楚不過了。剛才一著急,居然就上了他的當!

可惡,都這種時候了,他居然還騙他!師三爺氣得肺都要爆炸。

“你騙我!你義兄在哪裏!?”師三爺厲聲問道。

林小魚縮了縮肩膀,囁嚅道:“在,在洗手間……”他抱著自己,閉起眼睛哆嗦了下,淚水再次猶如斷線的珠子滾落下來,“我,我隻是害怕……我不是故意的……”

“該死!”師三爺沒空理他,他一轉方向盤火速掉頭,直奔加油站。

平白無故浪費這麼多時間,隻希望還能趕得及!

奈何,任憑師三爺把車子開得車輪幾乎燒成風火輪,整輛車都有脫離地心引力飛起的趨勢,當他趕到加油站的時候,看到的卻隻是一路血跡蜿蜿蜒蜒地朝前方蔓延。

洗手間裏一幹二淨,地板濕溚溚的,明顯已經被衝洗過了,哪裏有什麼人影?是葛嶽峙處理的嗎?如果他有力氣處理,那外麵的血跡又是誰的?

師三爺一想到向來愛護有加的養子,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忍受著傷痛折磨,簡直心如刀割!如今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他帶著幾個保鏢順著血跡往前搜尋,卻什麼也沒找著。血跡延伸到一半就中斷了。那是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段。葛嶽峙的手機在洗手間被他撿到,他都不知道該往哪裏去找人!

空氣如此黏稠,幾乎令人作嘔。那一地的血仿佛也凝成麻繩纏上他的脖子,將他勒得麵色死灰,呼吸困難。他尋覓無果,心憂得快要滿嘴燎泡。一轉身,恰巧望見小外甥畏畏縮縮的模樣,心中頓時怒火衝天。

他快步走上去,給了林小魚一個大耳刮子!

小虎斑被這響亮的巴掌嚇得一個激靈。始終亦步亦趨跟在師三爺腳邊的它立刻弓身豎毛,朝林小魚齜牙咧嘴地“嘶嘶”喵叫,前仆後躍地做出狗刨動作。為主人搖旗助威這種事情,他向來恪盡職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