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神,發現屬於踇隅山的那個小角落上,“真”“玄”二字沿順時針方向緩緩轉著圈,端的神奇。
遊離咬破手指,鄭重地在彩箋上簽下“道心”二字,並按下了手印。
至此,安西路所有擁有獨立傳承的宗派,在先後登記入《神官道冊》後,終於完成了入籍儀式,成為受山下朝廷和山上仙盟共同承認的名門正派。
簡單而正式的入籍儀式結束後,在場之人中,除了作為觀禮者的南木、陽玄、翟氏姐弟等人外,大都喜氣洋洋。
這時,蒼穹道人突然出聲道:“梁大法師,貧道有一事不明。”
梁枋收斂笑容,輕聲道:“請講。”
蒼穹道人不急不慢地說道:
“其他友派還好說,隻是真玄派將山門定在了踇隅山,按理不算大隨國土,就更不能算是安西路的門派。不知朝廷和仙盟如此安排,意圖何在?”
此言一出,原本頗為和諧的氣氛,突然凝滯下來。
眾人紛紛將目光集中到了遊離身上,有看熱鬧的,有為他捏一把汗的,也有懷著同樣疑問,但出於各種原因沒有問出口的,此時也頗為好奇地等待著遊離的回答。
梁枋笑意吟吟,並未急著答話,同樣看向遊離。隻是眼神要溫和得多。
遊離見狀,鼓起勇氣,抬起頭,直直地看向蒼穹道人。
蒼穹道人麵無表情地目視前方,並未看遊離,仿佛眼裏無他一般。
遊離心中憋屈,但也情知自己人微言輕,身份、修為皆不對等,便起身道:
“蒼穹前輩問得好!事實上,這個問題晚輩在四歲上山修行時,就問過家師了。”
蒼穹眼皮微垂,麵無表情道:“貴師如何回答?”
遊離道:“家師隻引述了太上道祖的一句話: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
蒼穹複問:“何解?”
遊離眨眨眼,道:“家師未明言,晚輩百思不得其解。前輩乃得道高功,可否為晚輩解惑?”
一句話,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一旁的翟墨青嘴角有笑意。
蒼穹長眉微蹙,似是沒料到小子會這般借力打力,淡淡道:
“太上道祖體悟天地大道後說出的這番言語,光是各家注解,就多大七八種之多,貴師這話說得既不接前言,又不搭後語,貧道如何能解釋他的本意?”
遊離順勢說道:
“晚輩當時也是這麼問師父的,可惜他老人家隻是笑而不語。說晚輩好高騖遠,本事還沒學成幾分,倒是學會先問這些有的沒的的了。”
話音未落,旁邊的翟碧青瞬間聽出了遊離的弦外之音,竟是噗嗤笑出了聲。
原因無他,遊離假托自己問過同樣的問題,誘導蒼穹和在座其他人,將蒼穹代入到了“遊離”的身份中去,暗罵蒼穹行事如小兒,竟問些沒用的東西惡心人。
原本還有些凝重氣氛,被翟碧青這一笑場,立即變得輕鬆了一些。有人甚至跟著笑了起來。
梁枋也笑道:
“小道心,如果你知道原因,就好好回答前輩的問題。蒼穹派乃是朝廷和仙盟初步擬定的安西路‘上宗’,如果真玄派也算在安西路內,會對蒼穹派的上宗地位產生影響,影響蒼穹派對本路仙家門派的管理,這麼說你可懂了?”
遊離眨了眨清亮的眸子,乖巧道:
“師父他老人家,確實就是這麼回答晚輩的。大法師如果知道,可否為晚輩解惑?”
好家夥!這是把皮球踢給梁大法師了?
翟碧青心中直樂,心道,這小子膽子不是一般的大,竟然敢拿梁枋開涮了。
梁枋一臉黑線,奈何他一個以暴脾氣著稱於世的道門高修,在這樣的場合,偏偏還不能對這麼個不滿十歲的小輩發作。
老子隻是脾氣火爆了些,又不是不要臉!
於是,隻能往上扯著嘴角道:
“好了,好了。這個問題留著問你師父吧。這個問題,就由貧道替你回答了蒼穹道友吧。是這樣的,當初真玄派申請入籍時,在宗門地址一欄,寫的是‘雲遊’二字。”
這就意味著,真玄派是類似於四處雲遊、體悟天道的苦修一脈,四海為家,居無定所。這次入籍在安西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舉派遷移雲遊,在別路他州落腳了。
蒼穹聞言,點點頭,不再作聲。雖然他很想繼續追問,真玄派打算在踇隅山待多久,但當著大家的麵對一個少不更事的小道童窮追猛打,實在太掉價了,他蒼穹也是要臉的。
化解了這個小小的危機後,遊離非但沒有多高興,反而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修行界的殘酷。
那蒼穹老道當著安西路各家門派的麵,將本路其他門派說成是“友派”,等於是對他們做了一次無聲的警告和切割,將真玄派推到了對立麵,暗示其要與真玄派保持距離,乃是實打實的誅心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