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回來後的他變了。他變得陰鷙寡言,他變得狠厲深沉,他變得野心勃勃了。
而她的心,卻從來沒變過。
於是她的堅持打動了父皇和母後,終於在親人的祝福下,她帶著幸福的微笑上了花轎。
那一年,他二十二,她十七。
有了雲國做後盾,秦羨不再是那個什麼都沒有的沙包太子了,再也不用擔心被秦皇扔來扔去,擔心那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沒多久秦皇病危,作為太子,他帶著新婚的妻子回到秦國。
在那短短數日之間,秦國京城政局幾番變化,數次血濺宮牆,不斷的有所謂的聖旨從翔龍宮中傳出,帝位的傳承一波三折,更替風雲變幻。在那動蕩的腥風血雨中,他牽著她的手站在金鑾殿的房頂上,遙指五湖雲天,笑問她:吾以此錦繡河山為卿作聘,若何?
她沒有說話,隻是慢慢偎依在他肩頭。
之後的幾天裏風雲突變,仿佛一夕之間,所有的新寵舊臣都忽然投向他這邊。最後當她在金鑾殿下看到他高高的坐在那張金燦燦的龍椅上時,她才發現,原來她的羨哥哥,是個天生的政治家。他在雲國的鼎力相助下,快刀斬亂麻,以雷霆之勢登上皇位,並剪除亂黨,將軍政大權牢牢握在手裏。
登上那金燦燦的寶座後,他就變得很忙很忙。
她從一天見到他一次變成三天,五天,半月,一月……
後來聽說他納妃了,是尉遲家的女兒。
尉遲家是秦國百年世家,滿門忠烈,根基深厚,當今家主尉遲敬德手握五十萬虎狼之師,鎮守大秦北方邊塞,與民風剽悍的柔然斡旋相抗,把握著大秦的安危命脈。
那一夜,整個皇宮張燈結彩,他沒來,沒有解釋,她也一夜沒闔眼。
再然後,是外戚門閥左家女思柔。
之後又有右相楊樞之妹楊妃……
後宮陸陸續續添了很多女人。她卻越來越力不從心。
先是不時頭暈耳鳴,眼前忽然就暈黑一片,鼻血橫流,之後就慢慢的渾身乏力,連榻都下不了,時常昏沉一睡就是一整天,一群禦醫都束手無策。到後來,幾乎一睡三五天都是常事。不要說打理後宮,連保持清醒的時間都越來越少了。
雲霞說,她是被人害了,後宮之中,覬覦這中宮之位的人太多了。
她隻是努力的微笑,讓自己青白的臉色看起來不那麼恐怖:羨哥哥會來救我。
再之後,她就陷入了更深沉的昏迷。
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知道當她再醒來時,偌大的雲國竟已被她的羨哥哥收為囊中物了。
囊中之物!
她的父皇,她的母後,她的臣民,她的雲國,一夕間都被抹去了!從那丹青史冊上徹底被抹消了!從此變為大秦的國土。那曾經的繁華,被大秦的鐵蹄踏碎;曾經的輕舞飛揚,被刀起血濺的粗魯撕碎。
那天夜裏,她抱著父皇母後的靈位,涕淚交加。
卻隻能偷偷的哭,偷偷的燒紙,甚至不知道能把它們安置到何處。覆國國軍的靈位,私製便已是誅九族的大罪。她能放哪?她能放哪?
由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突然變成了亡國罪女,各種譏誚的流言很快流散開來。橫眉怒對的臉色,指桑罵槐的諷刺,頤指氣使的嘲笑,形形色色的眼神……她終於再也抵擋不住,一病不起。
心病,藥石罔效。
再然後,傳來尉遲貴妃得禦賜淑英寶劍,代理六宮事務的消息。
中宮形同虛設,越來越冷清,落井下石的人越來越多,廢後,終於被提上了議程。
眾心皆知,廢後,已經就隻剩那一道黃絹的事了。
也許,就是明天。
明天……誰又知道呢?
中宮的寢居很暗,她躺在病榻上,靜得隻剩下自己微弱的呼吸。燭台燃在床頭,劈啪跳了個火花。
羨哥哥已經很久都沒來看過她了。還記得他對她說的最後兩句話:
朕現在需要的,不是一個隻會拖朕後腿的女人,而是一位可以和朕並肩的帝後。
好了朕累了,你退下吧。
之後,她似乎就再沒見到過他。
也許,他不是忙,隻是,不待見她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