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禾是在014年重回故裏。
一身筆挺軍裝,兩個二等功,三個三等功,對得起衣錦還鄉這個詞。
大院和他走的那年差別不大,就大門翻新了幾處,站崗的人兒也換了,讓陳清禾微微恍然。
到家的時候,聞風而動的陳家親友都趕了來。一是接風洗塵,二是撮合他和老爺子的關係。
二嬸問道軍營生活時,陳清禾得那叫一個眉飛色舞。
“那麼大的洪水,我拿根繩兒就紮進去了,人?人當然救回來了!”
“野外生存時,猜猜看我碰到了啥?沒錯,真狼,眼睛冒綠光。”
陳清禾隨便挑了幾件事,把眾人聽得倒吸氣。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伯。”
陳自儼自樓梯下來,他一出現,輩們自覺閉了嘴。
陳清禾回頭瞄了眼,又輕飄飄地移開,麵不改色地繼續著豐功偉業。
“還有去年的中緬邊境,我們那隊可是……”
陳自儼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不屑道:“兒科。”
陳清禾也嗬了聲兒,牙齒利著,“行啊,挑你隊伍裏隨便誰,跟我幹一架,看究竟誰是兒科。”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還和從前一樣。
二嬸拉了拉陳清禾的胳膊,“哎,忍忍啊。”
陳自儼這回倒沒生氣,故意走到陳清禾麵前,閑適地往藤椅上一坐,誒嘿,悠哉地喝起了碧螺春。
陳清禾眉一挑,把剩下的驚險事給完,把這幫崽子們唬得一愣一愣的。
聽起來爽利,但那些受過的苦,挨過的傷,出生入死多少回,全都是他真槍實彈經曆過的。
一旁的陳自儼,事不關心地品著茶,其實呢,耳朵豎得比誰都高。
當聽到陳清禾在大興安嶺,從雪坡上滾落寒潭時,老司令這枯褶的手,差點把杯耳給捏碎嘍。
當年那個不可一世的搗蛋鬼,黑了,結實了,也比以前更狂了。
陳自儼目光落到他後腦勺上,嘿呦短發間若隱若現的疤痕,還是那麼明顯。
這孩子,雖然討厭。
但將門之風,勝於藍啊。
接風宴上,陳清禾那酒量叫一個敞亮,氣氛熱烈得很。
同輩們正熱鬧,主位上的陳自儼,突然把自個兒剛盛的湯,默默推到了陳清禾麵前。
然後不著一詞,起身,走了。
魚湯濃白,熱氣還新鮮。
親友們自覺安靜,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看向陳清禾。
陳清禾默了幾秒,突然端起碗,仰頭一口喝完,瓷碗倒扣,對著爺爺的背影大聲——
“好喝!”
也不知是誰帶頭鼓起了掌,接二連三,聲響掀。
大夥兒明白,這爺孫倆,有戲了。
陳清禾回來後,大院裏的發都給他攢聚接風,可能年齡長了,對這熱鬧不熱衷了,把時間一調和,弄了個大一點的飯局,所有人聚聚就算完事兒。
“陳哥,咱們這群人裏頭,你是最硬氣的一個,不帶半點兒泥水。”一發喝多,開始吐真言,“你是真大爺。”
陳清禾笑笑,“謝您嘞。”
聊完往昔,就聊如今。陳清禾問:“彙報一下你們的近況吧。”
“老五出國進修了,號子幹後勤去了,燕兒最牛逼,從那什麼生物工程畢業後,你猜怎麼著?嘿!當模特兒去了,還演了兩部電視劇呢。”
陳清禾問:“厲坤和迎晨呢?”
“厲哥滿世界跑,據,上個月去了阿富汗執行任務。”
這哥們兒拇指豎起,對厲坤也是打心眼的服氣,他又歎了一口氣。
“晨丫頭在杭州,是他們總部的一個分公司,上那兒當高管去了。這兩人,哎。”
山南水北,也是倆角色啊。
話不用滿,這群孩子裏,個個都有故事。
陳清禾沒再問。
他悶頭喝了一口酒,自己不過走了四年,怎麼就有恍若隔世的感覺了呢。
休息了一,陳清禾就去工作崗位報道了。
警衛部不是個閑散部門,尤其碰上各種會議,一立在外麵,水都沒空喝一口。
陳清禾完全可以借著家裏的關係,去更輕鬆的地方,但他克己有度,真正的社會主義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這一搬,就是三年。
三年時間能修複很多事情。
和爺爺的關係雖然還不夠軟和,但到底不是仇人了。
陳清禾是個適應力極強的人,艱苦野外死不了,回到花花世界,也能玩得嗨。和陸悍驍他們每周聚幾次,打牌吃朝椒,輸了的喝農夫山泉,都是抖機靈的人,玩得那叫一個如魚得水。
正經起來,站崗執勤,軍裝上身,又是一條硬漢。
隻是偶爾夜深人靜時,陳清禾翻看以前當兵時的照片。
規整的床鋪,戰士純真熾熱的笑容,還有北國的雪山和月亮。
陳清禾一閉眼。
月光雪山下,就開出了一朵薔薇花。
花開的時候,他就神特麼失眠,一失眠,就鬼使神差地去冰箱找水果吃。
還非水蜜桃不吃了。
蜜桃在他嘴裏汁水四濺的時候,陳清禾又會神遊四海——
她已經是別人的薔薇了吧。
如果再見麵。
“操,瞎想什麼呢!”陳清禾搖了搖腦袋,甩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這又不是八點檔言情電視劇。
哪有那麼多如果。
但沒想到的是,這個“如果”還真的結了果。
他哥們兒陸悍驍和他媳婦,經過不少波折之後,終於將要修成正果。
明去領證,所以今晚上弄了個單身派對,也就是隨便宰的意思。
吃完飯又去唱歌,陳清禾和他在窗戶邊抽煙過著風,也不知怎的,就聊起了男人心事,最後落在了感情問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