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雪山(5)(1 / 3)

當年。

陳清禾和晏飛這對冤家狹路相逢時,幹了一架狠的。晏飛這人壞水多,先把聲勢鬧大,等圍觀的人一聚起來,他就裝弱勢,故意送上去讓陳清禾打。

霍歆父母對陳清禾的印象本就岌岌可危,這一下,是直接判了死刑。

沒戲了。

陳清禾是個烈性子,他可以為霍歆受委屈,但這份兒委屈也隻能是霍歆給的。

別的人,想都別想。

陳清禾血氣方剛,是個有脾氣的爺們兒,躁勁兒上頭,那也是需要冷靜降溫的人。

他回了建民旅館,退了房,到隔壁街上重新開了一間,然後悶頭睡大覺。

睡不著,可煩。

閉上眼,一會是薔薇的臉,一會又是晏飛囂張的模樣。

睜開眼,又都成了一片茫然。

陳清禾想到沒多久前,何正那戰士跟自己閑聊。

在隊裏,他倆關係最好,何正來自遠地方,家裏窮,一畝三分地留給子子孫孫,他算是走出來的,雖然到的這地兒也不比家裏好。

陳清禾拿他當弟弟,沒什麼太多隱瞞,何正知道他和霍歆的事。

“哥,你喜歡霍歆姐什麼?”

“真。”

“那她喜歡你啥?”

“爺們兒。”

“哈哈。”何正可樂了,“霍歆姐是沈陽人,離你那遠嗎?”

“南邊北邊,當然遠。”

何正一聽,瞪大眼,“哥,你要當上門女婿了啊!”

“去你的。”陳清禾笑著:“我娶得起她。”

“霍歆姐真好。”何正撓撓頭,指頭上都是凍出來的凍瘡。他:“我們在這裏不知道要待多久,她還願意等你,挺好的。”

野戰隊不比一般,臨時受命那是經常的事,指不定哪就差遣去荒無人煙的大森林裏搞野外生存。少則十半月不見人,多則兩個月沒通信。

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何正憧憬了一下,“以後我也要找個霍歆姐這樣的老婆。”

陳清禾踹了他一腳,“行啊,改我問問她,看家裏還有沒有堂妹表妹。”

何正淳樸,陳清禾語氣稍一正經,他就緊張地退縮了。

“哥,你鬧我呢!”

陳清禾敞懷大笑,伸手就是一招擒拿,“你子,還臉紅了。”

雖然是番閑談,但何正有些意思還是在理。

一個沈陽,一個上海,遠著呢。

一個隨時待命出生入死,一個活在多姿多彩的世界裏。未知多著呢。

現在又出現霍歆她哥哥這檔子事,所有過往的擔憂和障礙,悉數冒了出來,跟荊棘刺似的,紮得人渾身疼。

而手機裏,霍歆這姑娘,給他打電話發短信,陳清禾接了一個,通後,誰都沒話,最後是霍歆聲的啜泣,問他:“你幹嘛打我哥啊?”

真的,這話也是無意識、不知情下,條件反射一樣的反應。

但在陳清禾聽來,就覺得霍歆是站在她哥那一邊的。

可不是麼,親兄妹,他算個老幾啊。

於是,好不容易緩和點兒的心,又一下子燥起來了。

後麵的交談不太愉快,霍歆到底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也凶了陳清禾幾句狠話。

不歡而散。

到了晚上十一點,陳清禾收到一條霍歆“主動”求和的短信。

短信內容也確實讓人無法不原諒。

[陳清禾你個混蛋,你是不是相當不負責任的男人?]

這句倒是很霍歆。

情侶間哪有不吵架的,這事兒確實突然,陳清禾也沒法一時接受。

他剛準備回複。

霍歆的短信又來了。

[大的你不要,的你也不要了嗎?]

陳清禾當場頭皮一炸。

把這條信息來回看了五六遍。

的?

是他想的那個的嗎?

像是踩準了他的心理節奏,手機一震。

[你出來好不好嘛,我已經跟我爸媽坦白了,你來跟我一起麵對呀。]

陳清禾就覺得,不能讓薔薇受這份委屈,於是披上衣服,跑了出去。

沈陽冰冷的夜啊,他拔足狂奔,攔了輛出租車。

“去細河八北街!”

那頭剛發完短信的手機微燙。

晏飛將信息全部刪除,悄無聲息地放回了桌上繼續充電。

然後走出霍歆的房間,打了個電話。

“人都到齊了嗎?”

陳清禾趕過去,迎接他的是一頓棍棒。

這可是晏飛的地盤兒,真正的仗勢欺人。數年前軍校的一幕仿佛重新演繹,隻不過這一次,陳清禾沒那麼容易好過了。

“我讓你丫狂!在學校不是很威風嗎?啊?”

“當了幾年兵還是個破班長,丟不丟人啊你!”

“就你,喜歡我妹?想得美!你爺爺是司令員怎麼了?我就不告訴我爸媽!”

陳清禾抱頭,忍著如雨下的拳打腳踢,鼻腔裏有了血腥味。

他一雙眼睛,狠狠瞪著晏飛,了兩個字,“垃圾。”

“草!”晏飛抓著他的衣領往牆上推,嗬聲笑道,“你還挺好上鉤兒啊!”

陳清禾冷了眼,“你什麼意思?”

“我妹勾勾手,你就乖乖來了,怎麼?你是狗嗎?”

晏飛欣賞著陳清禾的表情,更來勁了,“不信?我讓你丫心服口服!”

他一抬下巴,邊上的人就過來按住陳清禾。

晏飛退了兩步,摸出手機,慢條斯理地撥號碼。

長嘟音,每一聲都像是淩遲。

“喂?”那頭接了。薔薇。

“歆兒,謝了啊。”

“沒事。哥,人到了嗎?”

“到了,好著呢。”

“嗯,那就好。”

霍歆聲音聽起來懶散無力,在陳清禾聽來,就是一早就知曉的淡定和無所謂。

不用長篇大論,幾個字的對話,就能揣摩出前因後果了。

陳清禾閉上了眼睛,後來挨打的時候,連手都懶得還。

淩晨兩點,他佝著背,一身傷地遊蕩回了旅館。

再後來,他和霍歆分手。

而在霍歆看來,陳清禾是莫名其妙單方麵分的手。

兩個人都恨著對方呢,這麼多年了,一想起,就是一條跨不夠的鴻溝。

一支煙燃盡。

陳清禾撚熄煙頭,關上車窗,回過頭。“我完了。”

霍歆懵著的神情,半兒都沒緩過來。

陳清禾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心底也焦躁著,不知如何是好。

他剛準備再抽一根煙。

後座的霍歆,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陳清禾摸煙的動作停頓,“霍歆?”

“那些信息不是我發的。我哥讓我幫他去接兩個同學,他他在加班開會走不開。我想著沒多遠,就開車去了,從我們家附近送回學校,來回也就二十分鍾。”

陳清禾腦子白了片刻,耳朵裏都是嗡嗡的聲音。

而後座的霍歆,哭聲漸,扒著椅背,踩著墊子,竟直接跨到了他身上。

她兩條腿張開,恤往上堆起,雪白的大腿上還有剛才歡愛留下的痕印。

霍歆摟住陳清禾的脖頸,和他腦門抵腦門。

一顆餘淚順著眼角往下,凝在了鼻尖上。一抖,淚落,在陳清禾的嘴唇上暈開。

陳清禾下意識地抿了抿。

是苦的。

霍歆神色哀戚地望著他,嘴一癟,又哭了出來。

嗚咽斷續,一時也聽不清的是什麼。

陳清禾環著她的腰,手心一下一下安撫她,低喃,“乖啊,薔薇。”

“我們不該是這樣的。”霍歆抱緊了他,“陳清禾,我們不該是這樣的。”

陳清禾沒話,但那掌心像是要燒出火來。

霍歆是個性格直爽的女人,從她對陳清禾的一命之恩念念不忘起,這一切就像是注定一般。

眼眶的淚水沸騰,霍歆聲問:“你還要我嗎?”

陳清禾薄唇緊抿。

“你還要我嗎?”她的勇氣永遠這麼明豔,第一遍要不到結果,那就第二遍,第三遍,千千萬萬遍。

這一次的等待沒有太久。

陳清禾把她一推,狂風暴雨一般,掠奪著她的吻。

那股勁兒,是憋了太久的,終得以釋放的。

這在酒店門口,來往人多,霍歆到底羞澀了,舌頭被他卷著,含糊地抗議,“停下來啊,好多人會看的。”

陳清禾威脅她,“不親?不親我就不要你了。”

霍歆一聽,麻溜地把舌頭主動伸進他嘴裏。

“唔……”

———

那年分手後,霍歆在電視台工作了兩年,姑娘大了,家裏就開始為姻緣操心了。

父母職位顯眼,家庭條件擺在那兒,介紹的對象也都是百裏挑一的男士。

霍歆這人教養好,明豔豔跟朵花兒似的,別人話,她禮貌地聽,那認真勁,看著就像個太陽,招人喜愛。

有很多男士對她表示過好感,開著超跑滿沈陽城的追她,父母也開始明著催促。但霍歆,就是不為所動。

相親,行,去。

結果,沒有。

霍母拿她沒了轍,“歆歆,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爸媽照著找,成麼?”

霍歆窩在沙發上,盤腿磕著瓜子,笑嘻嘻地指著電視,“就他那樣的!”

電視裏正在放一部港片電影,男主正是吳彥祖呢。

霍母哭笑不得,數落她幾句,都給她的笑臉給推了回來。

再後來,她回到自己臥室,門一關,人就頹了。

霍歆拉開抽屜,拿出最底層的一本中號相冊,打開,一頁頁,貼的全是那年在哈爾濱的軍旅照片。

陳清禾光著膀子在冰河裏冬泳。

陳清禾渾身滾著光,在雪地裏做引體向上。

陳清禾在門口執勤站崗,背脊挺直的模樣。

最後一張,是夜色裏的延綿雪山,上的月亮和它作著伴。

……

……

花了十來分鍾,霍歆把她這幾年的生活交待完畢。

她躺在陳清禾懷裏,指尖玩著他的胸口肉。

“我完了,該你了。”

陳清禾嗯了聲,“我?”

“有沒有交往女孩子?有沒有和女人睡覺?有沒有……”

“沒有。”陳清禾直接打斷她,撂話,“單著呢。”

“我不信。”霍歆佯裝生氣,但眉眼的顏色,是活潑欣喜的。

“嗬嗬。”陳清禾摸了摸她的臉,“為什麼不信?我要真有人,剛才的第二炮還能打得那麼猛?”

他的手不老實地往下滑,掐著某個點輕輕一掐,霍歆就化成了一灘水,賴在他懷裏,老實了。

陳清禾問:“怎麼會來上海?”

“我從台裏辭職了,全國旅遊到處散心呢。”霍歆欲蓋彌彰地補一句,“別多想啊,我可不是為你特意來的。”

陳清禾胸腔微震,笑的。

“你笑什麼啊!”霍歆撐起身子,不滿意地,“陳清禾,你就是一痞子。”

“這就痞了?”陳清禾挑眉,“我飛揚跋扈的時候,你還沒見識過呢。”

兩人在極短的時間裏,重溫舊夢了兩回。

回回醉生夢死,不舍抽身。

拉開酒店窗簾,城市已經夜幕降臨。

陳清禾帶著霍歆到了地方後,他那幫哥們兒早就來齊了。

包廂裏熱鬧,酒瓶杯子全都滿上,歌也點了一長溜,氣氛燥得不行。

陳清禾攬著霍歆,大方介紹,“霍歆,我媳婦兒!”

“我去,清禾,你什麼時候有的媳婦啊?”

“就剛剛,大門口撿的。”陳清禾笑道,把霍歆往自己懷裏摟得更緊。

一片噓聲,“切!”

還有人:“我走了,現在就去大門口,也撿一個試試。”

眾人哄笑,又慫恿,“清禾,喝酒!今兒你別想豎著回去!”

“成啊,反正我有媳婦兒開車。”陳清禾從不廢話磨嘰,高興全都寫在臉上,擼起衣袖,端起啤酒,仰頭一口幹完。

連著喝了三杯,陳清禾大氣不喘地把空杯晃了晃,“各位兄弟,以後我姑娘在街上橫衝直撞,還望大夥兒多照顧。”

都是爽快人,接二連三,“放心吧!必須的!”

一邊化身白兔的霍歆,拉了拉陳清禾的胳膊,嗔怪道,“你才橫衝直撞呢,我又不是螃蟹。”

“啊,對,錯了,你不是螃蟹。”陳清禾低頭,氣息混著酒氣,撲進她耳朵,“你是母老虎,張牙舞爪,剛剛還把我背上撓的都是印兒呢。”

霍歆臉紅,這也幸虧是鬧騰的KV,真是不害臊。

陳清禾這二話不,直接帶人見兄弟的舉動,是打心眼地認定霍歆了。

兩人之間誤會了這麼多年,浪費了這麼多心意。